孔捷生 旅美作家
且說聯合國世界峯會,多達九十國的元首蒞臨,每人演講限時五分鐘,也長達七個多鐘頭,難怪布殊不能終席,遂遞字條給國務卿賴斯下達總統令:你先「頂檔」,我尿而遁之。足見德州牛仔的內功修為殊淺,反觀中國元首胡錦濤,正襟危坐,目不窺園,哪怕膀胱壓力益增,也「戒急用忍」,站如松,坐如鐘,一派淵停嶽峙。這份忍功和定力,布殊豈能及其萬一?
胡氏的內家心法是在險惡的宦海風濤歷練出來的,多血質型的同宗前輩胡耀邦,性急多動而不能忍,便在黨內小圈子的「生活會」上被中共家法給辦了,最後還「爆血管」暴卒;趙紫陽比胡耀邦略為能忍,但到八九驚濤,卒之忍無可忍,於是也被宗祠的大族長給廢了,竟幽囚十五載,末了鬱鬱而卒。繼任的江澤民「以史為鑒」,小心翼翼地侍奉太上皇和各方簪纓世族,其間也曾一夕數驚,但終能化險為夷。江氏被「扶上馬,送一程」,卻也未知這一程竟送了七年之久!直至一九九七年太上皇駕崩,江澤民辦完國喪,才出一口長氣,把「七年之癢」撓得通體舒泰,這才開啟了江朝元年。
險惡環境淬礪忍功
而今換到胡錦濤了,小胡雖係鄧小平「隔代指定」的第四代核心,但他亦非口含天憲的大阿哥,正因為早早被指定,這麼多年來,眾人目光如炬,緊盯他不放,稍有差池就前程盡毀,致令小胡食不甘味,夜不能眠。他先在西藏、後在貴州外放「鍛煉」,那都是鳥不下蛋的邊陲僻壤,胡錦濤之忍功正是在如此險惡環境裏淬礪出來的。為了韜光養晦,小胡從不敢拉幫結派,也不敢接觸思想界、知識界人士,以結為外援又或羅致為帳下智囊客卿。他終日向隅默誦韜晦心經,終於修成正果,順利繼位,但付出的代價卻是知識貧血、思想落伍和人脈澀滯,在他的忍功與定力修煉到絕高境界之際,又不幸把他變成了一具「黨化」的機器人,胡錦濤之語言無味,情趣乾癟,堪為中共政壇之最。江澤民彈幾手鋼琴、鋸幾把二胡和呼喝幾句「toosimple」和「sometimesnaive」,儘管曾遭詬病,但以胡錦濤在公眾場合的表現,以及他去「訪貧問苦」時和貧民交談也操「作報告」的辭彙口吻,你到底更喜歡哪一個?
高官說話越來越慢
實難怪,中共的政治遊戲規則就是一個「擇優淘汰」的嚴酷過程。木秀於林,固然風必摧之,連玉埋於沙,也必遭謗之。大江東去,浪花淘盡英雄,篩來選去,就剩下毫無棱角的卵石了。這條定律還帶來一個官場景觀,就是中共高官說話的速率越來越慢,一代更甚於一代,個個都要字斟句酌,謹小慎微。溫家寶的慢火煲湯式的語調,堪為招牌。但溫公還不時掉掉書袋,穿插三五古今名句,胡錦濤連這都不敢孟浪,皆因言多必失,不如照本宣科,以策萬全。
這套遊戲規則「北風南漸」,亦將籠罩香江,當屬必然。君不見,不能戒急用忍的陳方安生,便輸給說話速率慢得多的董建華,卒之黯然掛冠。董公本也未諳官場三昧,所以出席公開場合,也偶有多餘的肢體動作,譬如數年前他為某項公益活動傳接營旗,可謂老夫聊發少年狂,不料失足跌倒,大煞官威。所謂跌一跤買個明白,董公從此戒絕這種「非典型性」官式行為。漸悟政壇潛規則的董公本來可以順利完成連任,孰料一朝天子一朝臣,竟被中途換馬,殊為憾事。
只不過,如今的曾特首僅在「試用期」,他本係港英餘孽,對中央那套約定俗成的潛規則摸不清頭緒,曾蔭權講話的速度豈止不夠一字三頓的火候,而且更有以口哨吹國歌的大不敬劣行。如此早被香港土共與愛國人士一一記錄,等到「炒成一碟」呈上龍庭,上達天聽,哀哉!殷鑒在前,欠缺忍功與定力的曾特首,前程實在不敢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