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一生,除筆耕外,還能靠甚麼為生?她從小對實務糊塗,在自己房間住了兩年,還不知電鈴裝在哪裏。她又怕見陌生人。可是「躲進小樓成一統」後,就「充滿了生命的歡悅」,小說、散文、電影劇本、翻譯,你說好了,她都勝任。
最近看了一些她初出道時寫的英文散文,深信她如果能早睡早起,又不怕拋頭露面,大可以到大學去教英文。當然,有沒有學校肯破格錄用一個大學還沒畢業的教員是另一回事。她1939年入讀港大,1942年返回上海。1943年開始在英文刊物《二十世紀》寫稿賺稿費。收入《流言》的〈更衣記〉,原作是英文。
且錄〈更衣記〉(ChineselifeandFashions)一段:Ifevermemoryhasasmell,itisthescentofcamphor,sweetandcosylikerememberedhappiness,sweetandforlornlikeforgottensorrow.
張愛玲自小受英文教育。中學時就在學校刊物發表英文習作,在大學唸的又是英文,我們可不可以說她在〈更衣記〉的語文修養是學校教育的功勞?我想最公平的說法是一半一半吧,但我相信張愛玲的英文造詣是靠自己的天份和後天的努力磨練出來的。從她給弟弟張子靜的「法門」看,她在英文寫作上確下過苦功。
要提高英文和中文的寫作能力,有一個很好的方法,就是把自己的一篇習作由中文譯成英文,再由英文譯成中文。這樣反覆多次,盡量避免重複的詞句。如果你常做這種練習,一定能使你的中文、英文都有很大的進步。
這是大行家的話,現在看看她自己的中譯:「回憶這東西若是有氣味的話,那就是樟腦的香,甜而穩妥,像記得分明的快樂,甜而悵惘,像忘卻了的憂愁。」拿這兩段中英互譯的文字看,更教人相信,張愛玲的成就不是偶然。她在兩種文字間輪迴轉生的業績,是我目前一個研究項目。她中英文寫作,哪一種較得心應手?這應是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