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勝利六十周年,也是中國對日抗戰勝利六十周年,是聯合國成立六十周年,同時也是中國明朝鄭和第一次下西洋六百周年。
此外,今年還是英國海軍上將納爾遜的特拉法加戰役攻陷法國拿破崙二百周年。
然而最少人留意的卻是,今年是日俄戰爭中日本戰勝俄國一百周年。太多的「百年紀念」,像火車站一樣,隱藏着歷史的鐵軌許多交叉點。本來當時看來的一件小事,影響了世界潮流的方向。「○五」這個數字,像一個魔咒,今天看來,令人稱奇。
一九○四年,日本攻擊旅順。旅順當時是租借給俄國的軍港。俄國是如何佔領的?因為十年前的甲午之戰,中國戰敗,日中簽署馬關條約,除了割讓台灣,日本還佔領了旅順。俄、法、德三國恐懼日本勢力擴張,聯合向日本施壓,迫日本把旅順吐出來。日本不得已從命了,但俄國的沙皇政府看中了旅順,因為俄國在遠東的港口冬天太冷了,旅順在最南端,沙皇下令把海參崴的鐵路延築進東北,直抵旅順港,日本心有不忿,向俄國宣戰。
許多中史教科書,把日俄戰爭一筆掠過,只強調日俄戰爭是一場「奇怪的戰爭」,因為這場仗,是兩大交戰國在第三國的領土上開戰的。不錯,日俄戰爭,中國最冤枉,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是一場種族戰爭——日本自視為新的亞洲強權,明治維新後的工業化成功,日本要衝向海洋,走向世界,眼見英、法、德等歐洲帝國主義勢力環伺亞洲,日本在甲午戰爭之後雄心萬丈,要進一步打破白人帝國主義圍堵,先拿俄國的沙皇政權開刀。
日俄戰爭只打了一年,俄國向歐洲宣傳,指日本想擴張,這是繼成吉思汗的蒙古人西征後第二次「黃禍」;日本政府也向本國和亞洲宣傳,指出要領導亞洲人推翻歐洲白人帝國主義殖民統治。
日俄簽署樸茨茅斯和約的這天,英國牛津大學的一位年輕的講師司馬珉(AlfredZimmern)在清晨的講座向學生宣布:「今天我要講一個新的題目,今天是世界歷史的轉捩點,因為一個非白人的種裔,第一次戰勝了白人。」
這位學者沒有說錯。日俄戰爭中日本的勝利,對亞洲和非洲都很有影響。亞洲人和黑人一度認定日本是率領反抗殖民主義的「盟友」,日本戰勝,從亞洲到中東到非洲,許多弱小國家的人民都雀躍不已,視同自己的勝利。在埃及和土耳其,許多詩人寫作頌詩向日本歡呼。日本巧妙地利用了亞非反殖民地統治的民情,以解放者自居,為三十年後另一場「大東亞聖戰」埋下了伏筆。
日本反白人帝國的強大宣傳,連英國也慌了手腳,因為日本佔領了「道德高地」,英法帝國主義無從反駁招架。英國外交部官員向政府提交一份報告書,奉勸英國改變心戰策略,從此在帝國版圖內加強各民族在英皇領導下的「團結和諧」,少提帝國白人文明的優越。
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英美才重新把這片道德高地奪回來,羅斯福趁機勸喻邱吉爾放手讓殖民地獨立,結束由白人帝國主義挑起的種族歧視和民族主義爭端,日本歸順美國,從此成為西方民主陣營的一員,可見日俄戰爭影響之深遠。
然而日本戰勝了俄國,卻造成沙皇帝俄的衰落,促成列寧的十月革命,把俄國人送進了共產統治的洪爐,正如三十多年後日本侵略中國,虛耗國民政府的精力,促成共產黨暴力奪權,把中國人的命運送進毛澤東的魔掌。俄國和中國此後的百年苦難,日本要負責。日本實現本身的強國之夢,卻犧牲了兩大鄰國的人民。
日本掀起日俄戰爭,是自感失去了面子,簽署樸茨茅斯條約,由美國來調停,日本明明戰勝,但歐美在條款中還是偏向維護俄國利益,老羅斯福由此贏得諾貝爾和平獎,日本懷恨在心,埋下以後偷襲珍珠港的伏線。
日俄戰爭和第二次世界大戰,一個是日本要崛起,一個是德國要擴張,報雪歷史屈辱,打破利益壟斷,就像電影《英雄本色》裏的Mark哥的名言:「我只不過要攞番本來屬於我嘅嘢」,然而,那些才是「本來」就天經地義屬於你自己的利益?讓由政府煽動起來的愛國民族主義情緒來定義,再由今非昔比的武力來爭奪就是了。
在人類歷史上,從來沒有「和平崛起」這回事。曾經擊敗西班牙無敵艦隊的英國知道,曾經與納爾遜決戰海洋的法國明白,曾經贏得過日俄戰爭的日本更加清楚,美國更加不必說了。
日俄戰爭一百周年,日本首相小泉純一郎在巧施小計主導的豪賭大選中大勝連任,日本掀開了魅力型領袖的新紀元,東海石油資源即為新的衝突點。中日難免一戰,東亞亦必有一戰,宿命不易在劫難逃,這才是香港人真正的「自求多福」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