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彎剪下來的女人指甲,張愛玲說是小紅月牙。月牙塗上蔻丹似的,這麼迫人眉眼的月亮,誰見過?要是真有顏色,倒是檸檬黃。難怪有人唱道月兒像檸檬,那該是滿月了。
就說既有圓缺,又有顏色,月亮卻在迢迢千里外,與人何干。只是騷客愁人,偏把它當作七情六慾的氣壓計,無處遣懷老仰首朝天,將自個兒的哀樂跟它的圓缺往一塊揑。柔弱如剪紙的月牙何堪,就胖嘟嘟的滿月,也一下子看似是擠滿百結愁腸鼓鼓囊囊的大包袱,沉得爬不上中天了。
男男女女,每逢夜半伶仃,都愛把窺窗的月兒當作自家的伴兒。「明月為他顏色盡,止凭煙雨到長楸」是柳如是的詩,實在幽怨得讓明月也沒法替她遙寄相思,只好叫煙雨給她捎信傳情。
這詩妓惦着誰?他是已有室有家的陳子龍。這十四字勿論月圓月缺?無眠永夜讀下都叫人倍添感傷。
說月兒像檸檬,新愁舊怨興許也像檸檬,帶點酸澀。可不管盈虧,月亮總不沾人間憂喜,何曾為過誰丟盡顏色?它從沒想過自己像檸檬,還是一彎女人指甲,光自顧自夜夜冷冷呆在那天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