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史 - 陶傑

名史 - 陶傑

不論其人的政績如何,周一嶽,是一個氣勢磅礡的好名字,像一部武俠片的一個遠景WideShot。
中國人的名字,如果嵌有一個數目字,皆有一股江湖氣。還記不記得以前電視劇集的千王系列,由楊羣和謝賢扮演的幾個賭俠賭聖的名字:一個叫羅四海,一個名卓一夫。黃浦江畔,上海灘頭,名字裏面有畫面,有喧雜的人聲,有深遠的戲劇。還有一個千王高手叫屠一笑,則略嫌超現實,是有點過火了。
因為三十年代東北有軍閥,名石友三,身世傳奇。舊上海有聞人,名吳四寶,包娼庇賭。聽見這個名字,就像看見一個惡人,一身唐裝,歪戴着一頂毯帽,嘴角叼根香煙,斜斜地盯着你。
吳四寶的女人,名叫佘愛珍。這個名字就流閃着一襲煙媚華豔的旗袍,化着濃妝,是那個站在大哥背後給他揑着背的情婦。一個好名字,不必多花筆墨細表,氣派逼人,自教人聯想連翩。

中國人的名字烙銘着一個時代,時代的風雲人物多,名字成一個流派。當名字個個取得像小孩子,例如朱小華、周小兵、張小軍、鄧小平之類,其實通是手握財權兵權的中國老男人大款的時候,名字的「意境」跟面前的這個人物放在一起,叫人嚇一跳地不協調,拿着一張這樣的名片,豈敢怠慢,是個老八路紅小鬼嘛,就會知道這個國家經歷了一場嘔腸瀉肚的暴力變遷。
因為名中一個小字,原來是很溫柔的,像六十年代台灣國劇家郭小莊,香江文士潘小磬。為孩子取名,一個小字,其實很險奇,因為這個小孩子有一天會長大,也會變老的,給他一個這般名字,若有閃失,他恨父母一輩子,父母的家教要很小心。中國人的名字,從一個「小」字的變遷,可見滄田桑海,鳳凰木變成了枯枝,蒼龍淪為蜥蜴,文化的綠原風乾成沙漠,哪一個是真中國,哪一個是偽中國,見一個名字,心中有數。
馬英九和周一嶽,名字中的數目字回來了。一個逝去的世界,一個不屬於現代的名字,撫今思昔,喚名而懷遠,名字裏有一卷山河破碎的歷史。
香港青少年長大後又是一番光景,油尖旺一帶的英文名:AppleChan、MoneyWong、SmokeCheung,精采紛陳,也許還有男仔叫PenisLee和DurexWong;女仔叫BraChan和TampaxMa之類,充滿想像力的動感,他們是港人治港的新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