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戎先生寫的《狼圖騰》在出版後不僅立時成為暢銷書籍,並在海內外引起很多爭論,最近甚至連外國著名出版社也對這本書有興趣,準備把書譯成英語在全球發行。
作為一本小說,《狼圖騰》的可讀性的確很高,畢竟大漠草原的情況、大漠草原的生活是大部份住在農村、住在城市的人難以想像的,像狼群圍捕黃羊、狼群巧妙利用天時地利圍獵馬群等情節固然令人膽戰心驚;小說主人翁費盡心機、耗盡氣力馴養小狼的經歷同樣牽動讀者的情緒。只可惜姜戎先生的野心太大了,他不單在寫小說,更希望借助這本小說解釋中國歷史盛衰交替之謎、更希望利用這本小說解釋中國近代以來積弱之謎、更希望這本小說能成為中國未來發展的指路明燈;於是他在書中一再強調草原上的游牧民族由於學習了狼的勇悍、進取、狡黠及「能征慣戰」、由於游牧民族流着帶「狼性」的血,他們不但一次又一次成功打敗以農業為生及充滿「羊性」的漢民族,更在入侵後為衰弱的漢民族注入「狼性」,讓漢民族中興、讓漢民族得以成就漢唐盛世。姜戎先生更認為,西方社會是因為長期保留着狼性才能率先發展成現代化國家,主宰世界歷史的進程,而以漢民族為主的中國人要趕上發達國家、要在全球競爭中勝出就要像狼那樣敢拼、就要養成像狼那樣的國民素質。
姜戎先生以「狼性」作為推動中國歷史、文明前進的基本因素當然是很新鮮的觀點,只可惜這樣的觀點卻不符合歷史、不符合事實。就以漢唐盛世特別是唐朝的燦爛文明為例,它並非得力於甚麼「狼性」或「狼血」,而是因為唐皇朝的統治者在文化、經貿、在對外關係上採取開放及包容的態度,令長安成為諸色人種雲集、多國文化薈萃的國際大都會。這種開放及包容的素質能在狼身上找到嗎?能想像狼跟馬、羊和平共處、互相促進嗎?
至於說西方社會因為有狼性而能比其他地區率先走向現代化更是荒謬的說法、只要看看布勞岱爾(FernandBrandel)及其他歷史學家的研究就知道,歐洲的資本主義社會是在地中海的一些商埠首先萌芽,輾轉在荷蘭及後來的英格蘭逐步成熟,到十九世紀中葉開始才逐步在歐洲大陸生根。
換言之,現代資本主義經濟或現代社會是在跟游放民族沒有甚麼接觸、是在早已脫離游牧生活模式的地中海岸邊、大西洋岸邊首先建立的,姜先生硬要把「狼性」套在人家頭上不是在胡謅嗎?
是的,中國怎樣總結本身的歷史、中國未來該如何發展的確是個值得深思、值得討論的大問題。但是像姜戎先生或較早時「河觴」那種簡單化、那種不顧事實硬套天馬行空式理論的做法是行不通的、是弊多於利的。更好的做法恐怕還是像著名學者季羨林先生那樣,把他在文革中的可怕經歷、把他在文革中的煉獄人生老老實實的寫出來,透過他的「牛棚雜憶」讓所有人包括當權者、包括在文革中平步青雲的人、包括在文革後才懂事甚至出生的一代都不得不正視這一場殘暴及扭曲人性的災難、都不得不正視造成這場災難的制度性根源、都不得不注視權力不受限制的禍害。
相比之下,季羨林先生的「牛棚雜憶」顯然更值得關心中國發展、關心中國未來的人好好看看,因為導致文革的專權制度依然如附骨之蛆那樣阻礙中國邁向現代社會,而若果這樣的制度不改,即使有甚麼「狼性」、「狼血」都是不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