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人口面 - 邁克(文化浪人)

知人口面 - 邁克(文化浪人)

電郵傳來一個令人非常頭痛的遊戲:五十幅電影劇照,演員的臉孔被鬼斧神工的電腦特技抽空了,要大家猜猜片名。這種中了也是中空寶的玩意,我打開來瞄兩眼,易如反掌也好難似登天也好,通常都瀟灑地一笑置之,立即扔進資料回收箱,讓它們永遠消失。這次倒認真看了一會,先是欣賞沒頭沒面的趣致畫面,繼而免不了啟動早已生銹的內置人肉偵察器,逐張逐張猜測起來。
太難了,轉傳的朋友是位資深影迷,尚且付上短信警告「不簡單」,我不但記憶力素來偏低,兼且近年愈老愈心不在焉,最後當然愛莫能助,零分收場。沒有自我檢討智商,反而理直氣壯得出結論:可見靠面孔吃飯的明星不是白吃的,一旦隱藏了眼耳口鼻,便連容納他們的電影也不可辨認,有如迷失了主人的狗,任誰也叫不出名字。影迷(色迷心竅的迷)一般都承繼了要仔不要乸的封建惡習,啣着可以充飢的明星揚長而去,棄影片本身如盛載快餐的紙杯膠盒於罔顧。

我們記得電影,記得的有時是故事的刻骨銘心,更多時候是銀幕上的image──既是「映象」,也是「形象」。前者由攝影師炮製,後者是演員為觀眾開拓的慾望投射空間,這兩種行當英文法文混為一談,中文卻分得仔細。請容許我節外生枝:剛剛在翻上海譯文出版社的七本杜拉斯,《寫作》裏馮京就被誤會成馬凉:一男一女《廣島之戀》式的對話,男的問「你完成形象了嗎」,女的答「在形象以前我就寫了對話」,其實應該都是「映象」。他們在羅馬談的是拍電影,沒有名字的女人是兼任編導的杜拉斯的化身。
隔了兩天擠在師奶群中觀賞《外出》首映,我不由得想起那個丟臉的遊戲。要是從這部影片抽出一張劇照,把男主角的五官抹掉,甚至連殺手的招牌眼鏡也一併清除,猜中的機會大概仍然十分高。裴勇俊那烏雲蓋雪的髮型,不但雪融了依舊教人忘不了眼前一黑,就算化成灰恐怕也不會不認得──不限於睡裏夢裏心心念念的四級(hardcore)粉絲。反而,他初登銀幕的古裝片《挑情寶鑑》比較考人,韓國男人不論肥瘦高矮,戴上明朝紗帽貼上鬍鬚,原來都是同一個模樣。唯一的分別是眼睛,閔大人的兩道扁縫令我們覺得安全可靠,熱衷搞危險關係的情場浪子,靠一雙淫光四濺的發電機食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