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讀-bility - 劉紹銘(嶺南大學榮休教授)

可讀-bility - 劉紹銘(嶺南大學榮休教授)

陶傑在〈看化〉一文說到,「華文社會的華文,包括中港台星,喜歡跟在英文的屁股後聞」,所以常常出現「必要性」和「最大化」這類「性化」怪胎。中文英化(不是「歐化」),由來已久。二三十年前,陶傑的兩位前輩余光中和思果,對中文「異化」現象不惜口誅筆伐。今思果已作古,光中亦已厭彈舊調,大概覺得應說的,已說得差不多了。
我相信他已看到大勢已去,無力回天,也死了心。今天我們的中文,「分享」和「不排除」的說法,看來已成正統,再不會有人儍哈哈的去驗明正身原來是share和ruleout。我們的中文,「英化」之餘,還愛自殘自宮。張愛玲有選集名《餘韻》,大陸版叫《余韻》,毀了秀麗的容顏。意思也不一樣。在我老朽的一代看來,余韻就是「我的風韻」,跟意猶未盡或餘音裊裊無關。大陸的改革派,跟文字鬥爭起來,真是格老子的野蠻。

凡跟性有關的都綜錯複雜。就拿「現代性」來說罷。滿身貴氣的後現代「話語」專家,因怕凡夫俗子一看到「性」就想到sex,不得不放下身段,接二連三的給我們話語長話語短的解釋此性不同彼性,做啟蒙工夫。如果你沒有歸根究柢的習慣,「可讀性」一詞,其實也沒有甚麼不對,說的就是讀得下去的東西。但讀得下去的東西究竟是甚麼東西?讜言偉論,如暮鼓晨鐘,發人深省?還是圖文並茂、充滿現場感的風月寶鑑?如此看來,「可讀性高」云云,如無實例指出如何readable、那裏readable,說的就是廢話。
「性」和「化」的問題本來並不複雜,一旦變為「複雜性很高」的問題時,就把簡單的問題「複雜化」了。當然,我們不會逢「性」逢「化」必反。說真的,像「美化」、「綠化」和「簡化」這些化,化得可愛,在我們的生活中不可或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