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養貓,寫貓,古已有之,于今猶烈。六十年代,豐子愷先生寫過一篇談貓的文字,說是養貓有一個好處,遇有客至而又一時不知道與客人說甚麼好,便說貓。說貓,也是投石問路,試試彼此的心扉能夠敞開到甚麼程度。」王蒙《貓話》這麼說。怪不得讀友來訪,到今天,劈頭還是這一句:「阿燦怎麼不在?」而我,照例奉告:「阿燦在,我這家店就不在了。」這也是實話,阿燦是破壞王,破壞力,超乎常人的想像。他寓居澳門,福照享,惡照作,好在多是小惡,還可以帶笑一談,像王蒙說的,算是「投石問路」。
阿燦愛吃鮭魚罐頭,但多吃,會蛀牙,偶然要他吃吃乾糧,結果是:我睡醒下床,就會一腳踏上他吐出來的晚餐。他最會計算我的「落腳點」,所有心力,都用來搞對抗。有時候,我還真有點佩服他,一隻貓而已,對自己的權益,不管是應得的,還是不應得的,都這樣鍥而不捨,拼了小命爭取。「這是新移民的特性。」有人說。「他是安哥拉貓,卻是大陸版安哥拉貓,到底是大陸出品。」也有人說。我不認同這種歧視;起碼,不贊成歧視貓。貓不吐痰,不抽煙,不散播腳臭,不毀壞世上有價值有品味的東西;大家該準確地使用歧視。
出門,阿燦由壽山阿姨照顧。回來,電話筒總擱在一邊。電話沒數字顯示,也不知道貓打過甚麼號碼。我發雞盲,電話的按鍵有茶杯大,原來最適宜貓爺使用。他會不會打九九九?差人一接聽,就讓尖叫刺聾。「你再扮貓叫,戲弄執法人員,信不信我派特警出動,殺你全家?」接線的怎會明白,貓,可以這樣淘氣?寒舍要是讓飛虎隊包圍,說不定,就是燦爺惹的禍。
養貓,除了可以說貓,也多有啟發。阿燦,算有點薄名,如果他知道自己是「名貓」,會不會加倍作亂?有名氣,貓,是這麼活;沒有,也是這麼活。為患元朗的大鱷貝貝,陳伯的馬騮金鷹,我家的聾貓大白燦,聲名,其實遠勝不少「名人」。有人自覺為「盛名」所累,或者所囿,所苦,我總是冷笑:你出名,名得過那頭馬騮?
除了鮭魚罐頭,都是虛空,都是虛妄,這是阿燦過人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