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文正 禧文學舍創辦人
二次大戰結束六十周年,歐洲人辦了許多紀念活動,大談歷史教訓。各國代表在緬懷為戰捐軀的將士時,總不忘信誓旦旦地說︰歷史悲劇不容再上演。
為紀念抗戰結束六十年,中國人也辦了好些活動。當然都說︰要警惕日本軍國主義復活。我們的慣用字眼是「抗戰勝利」。日本人從來不認為是我們戰勝了。他們只承認敗在美國人手上,不是給我們「打敗」了。日本是投降了;可他們天皇,是向同盟國最高統帥部投降的。也就是說,勝利,其實不屬於中國。父執輩常說,他們那一代的日本人相信,沒有同盟國,中國贏不了。
冷靜想想,他們說的,全無道理?我們自詡勝利,是多少真實多少誇?大家在高調辦抗戰紀念會,高調邀請在台在海外的國軍官兵「參與盛事」,大辦統戰活動的時候,也得還歷史一個公道,教以後的中國人在反省歷史教訓時,不要忘記歷史的真實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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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同學鄭紹遠,是陳省身的學生。有一回,在他理學院院長辦公室,談起通識教育。他問︰通識教育,為甚麼可以不強調歷史?這個問題,應該請我們的大、中學課程設計諸公來回答。
從前,我們唸中學,人人都要讀歷史科,管你是文組理組。起碼讀到會考畢業。到了今天,舊同學聚首,談起當年的歷史老師,談起他們的訓誨,談起他們的「黑板字」,歷歷在目,無不讚歎。
到了美國唸大學。美國人,常常給歐洲人取笑,說他們「沒有」歷史,所以不懂歷史。懂也好不懂也好,上下兩學期的西方文明史,是大一的必修科──除非你通過豁免考。可見就是通識課程吧,有些科目是必須讀的。即使在「不懂歷史」的美國。
也許,我們社會的看法獨特。也許,我們的教育界先進,並不覺得那是必須的。也許大家認為,歷史科,讀到初中階段就夠了。(老實話︰看看今天的教科書,大大的一本,彩色圖片佔的位置,比文字還多,活像博物館場刊的「加厚版」!)任職中學校長的友人說,大學聯招的考試,不必要考歷史科的。假如你開歷史而不開較「實用」的──例如商科,又或者是較多人進大學修讀的,你準給家長罵。
於是乎,我們訓練出來的大學畢業生,可以僅僅接受了「連環圖式」的初中歷史訓練,就大言不慚地公告天下︰我是個受過高等教育洗禮的人。於是乎,我們說培養國家社會將來的棟樑。可這些棟樑,連這個國家社會是怎麼來的,這個世界是怎麼來的,怎麼會是今天這個樣子,怎麼會是這樣的一個國家,等等,可以一竅不通。每年,把方帽子拋向空中的,有多少個不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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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科大辦了夏令營,其中有為應屆會考生而設的。雷鼎鳴請了李歐梵當演講嘉賓。當天剛有課,進場時已是尾聲。李教授一看到我,就指着說,你們要學希臘羅馬的東西,找他去吧。散會後,真的有聖保祿中學的同學約談,說對歷史、哲學等科目感興趣。當時以為是說着玩的,就告訴同學︰八月底再談吧。八月底,她真的來了,一臉正經的說,對古典事物很感興趣。在學校,她無法修讀歷史,所以停在初中階段。但兩年來,自己跑書店,找資料;很多書一知半解,還是有興趣堅持下去。她是從希臘神話看起,問我怎樣學拉丁文。
原來我們的分流制度,教很多同學在會考前,是讀不到某些科目的。例如歷史。這也不是個別學校的現象。就是有機會唸世界史了,會考──據說──是從拿破崙戰爭考起的。之前的兩千年呢?
鄭紹遠曾經說︰叫大家建立國家認同。國家的歷史都沒有概念(中國通史,不是大學的必修科),認同甚麼來了?
我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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