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慶紅主管香港政策,高招連出。民主派去年立法會選舉失利,今年董建華下台,民主派措手不及,繼而中方趁曾蔭權登位,邀請民主派隨同立法會一起北上,對民主派既拉且打,既噓且哄,把民主派搞得全身酥軟,潰不成陣。
民主派一向不會玩政治,又豈是權術深重的共產黨對手。中方把大禮送給曾蔭權,由曾蔭權贏盡聲勢,邀民主派赴大陸,似乎是對民主派的恩賜和施捨,贏來「中央開明、曾蔭權有辦法」的掌聲。
然而民主派完全不懂得反客為主,其實中方邀請民主派上京,也是一種讓步,因為民主派內還有堅持「結束一黨專政」的人物,也有支聯會常委。這次北上,中方不再堅持放棄「結束一黨專政」的主張,也不要求先解散支聯會。正如以色列總理邀請阿拉法來談判,准許阿拉法帶手槍,也不檢查阿拉法的手槍有沒有子彈。中方確實「開明」了,但同時,也是對民主派實力的承認。民主派唯一的實力,不是核彈,也沒有軍隊,而是大部份香港人的選票。
民主派如果沒有半點實力,又豈有被邀請的價值?民主派如果有領袖人才,應該清醒地認清這一點本錢和優勢,反應不卑不亢,而不是如罪囚終沐皇恩,如旱禾忽霑神露。曾蔭權出面邀訪,不像董建華的「足患」下台,早有風聲,時間充裕,民主派早就應該坐下來共襄應對策略,就像一支交響樂團——民主黨是小提琴的絃樂,「四十五條」是巴松管和單簧喇叭的管樂團,前線是擊鼓手,「長毛」是站得最高的那個打鑼的。小提琴如何合奏,管樂的一班如何協奏,要不要一個如李柱銘一樣重量級的鋼琴家領樂,指揮家是司徒華還是李永達。一旦開幕,打鼓的那兩個鼓聲要多洪亮,打鑼的長毛,力度和音色要不要突出而作驚慄效果,早知遲早要登台演出,這一切都要爭先協調(Wellorchestrated),不怯場,不走板,才是對觀眾的專業負責。
然而民主派又一次自亂內爭。長毛會不會隨團北上,入境後會不會「搞事」,先成為個人賣關子的懸疑。民主黨不敢北訪時提出「平反六四」的訴求,遭到司徒華公開抨擊,「四十五條」的湯家驊卻又質疑司徒華,指「不宜就六四表態」。一支交響樂團,臨上場就各唱各的腔,各奏各的調,樂譜在哪裏,演奏的是《熱情奏鳴曲》、《命運交響樂》還是《小夜曲》,原來一無節目表,二無服眾的指揮家。
中國政府能邀請民主派北訪,既無先決條件,對於要求甚麼雙普選、平反六四、釋放程翔等各項書生式的訴求,一定早在意料之中,而且早有應對之法,條件是只許關起門來私下「交流」,遞交一百封「請願書」,雙普選、平反六四、程翔案等,通通可以提出。共產黨唯一看重的是「面子」,在記者會上、傳媒鏡頭之前,突然拉橫幅叫口號,共產黨官員一向缺乏即興應付這種「亂局」的公關訓練,面子下不了台,比起關起門來你跟他辯論雙普選他無言以對,更成一場危機。
討論政改、要求平反六四,甚至要求中國早日開放新聞自由和民選人大代表,只要雙方笑嘻嘻,措詞婉轉,關起門來甚麼都可以說,因為無損共產黨大權在握的範圍。歐美領袖訪華,私下與中國領袖會談,都提出中國改善人權問題,中方也有一套應對的台詞,並不會怫然不悅,端茶送客。但是貝理雅訪問中國,也不會當面問江澤民「你們共產黨甚麼時候會結束統治,自行了斷」。因此,即使關起門來,向主家提出「結束一黨專政」,則屬尷尬之舉。列根當年訪問中國,不會在與趙紫陽檢閱儀仗隊時突然停步,高呼誓要把「共產主義置於歷史的灰燼」,中國亦屬灰燼之一。這些理想豪情,列根只會在中國境外另一個場合發表。
至於民主派一些領袖得悉可以北訪,這個表示最渴望到長城,那個想去九寨溝,感性氾濫,是香港人的通病。
政治是政治,有需要的時候要壓抑情感,緬甸反對派領袖昂山蘇姬被軟禁期間,其夫艾里斯在英國患癌垂死,緬甸軍政府問她出不出國探夫,昂山蘇姬知道,一旦出境,民主事業前功盡棄,生離死別,強忍苦楚,一句話也沒有說。
到她的丈夫死了,昂山蘇姬依然軟禁,硬是一句話也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