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切的無聊 - 李純恩

親切的無聊 - 李純恩

在飛機上看了一部講機器人的卡通片,其中有個機器人把手伸在腋下,用胳肢窩夾出聲音,奏出一首歌來。
看了很開心,想起這樣把戲,小時候也玩過。
那時候到了夏天,許多男孩都赤膊,在弄堂裏乘涼,一群光着上身的人無聊,有的會把肚皮拍得噼哩啪啦,當成皮鼓來打,有的就把手伸到腋下,一夾一夾,發出怪聲。
旁人看得好笑,跟着來做。腋窩大小有別,手掌厚薄有別,皮膚乾濕有別,發出的怪聲,也就人人不同。一時間興高采烈,比賽起來,看誰能搞出更怪更逗的聲音。勝出的那個傢伙,還會被簇擁着到處遊走,在一堆一堆乘涼的人面前巡迴演出。

從腋窩裏夾出的聲音像放了個屁,有響有悶,有脆有滑,有時還有點「夾水」。那是人人都有過的經驗,卻不料在腋下傳出,於是便哄堂大笑,那個表演者就神氣得不得了了。
北京小孩還有一種玩意兒,就是雙手握拳,將虎口鼓起來的地方大力互相摩擦,摩擦了一會放在鼻子上一聞,會聞到「雞屎味」。現在的城市孩子大概都不知道雞屎是甚麼味,但那時候許多人家都養雞,孩子們都熟悉那一股味兒。也不知是誰發明了這一樣玩意兒,一人玩,人人玩,大家沒事就搓拳頭,還比誰的雞屎味大。
前兩年在北京碰到一個兒時朋友,說起這事,我們還立即玩了一次,但那陣味道都沒有了。想想,是小時候不洗手,就算洗手,也沒有香皂。其實那根本不是甚麼雞屎味,是我們自己身上的味。
無聊的時代無聊的人,時過境遷之後,則成了記憶中的一道甜品,想起來,很親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