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生命…… - 鄧達智

假如生命…… - 鄧達智

紅雲是我好友銳軍的妻子,也是我的交心朋友。重病兩年多之後,最近才有限度回到她在廣州《贏周刊》的編輯崗位及外出會友。我在花園酒店的發布會上,她來了,還帶備了鮮花;面容在休息足夠下,閃亮着光采。大家為劫後餘生而緊緊擁抱。
年前為報社準備《生在六十年代》一書兼辦俱樂部,為六十年代出生的國內勁力軍凝聚守望互助的基礎。太積極了,甚麼是心血,看紅雲的成績便清楚;身體卻被拖垮了。大家一度已打定敗算,只能在心底遙遠祝福,只求不要讓她的肉體承受太多痛苦。銳軍未到四十,十分健康的身體已見頂上漸密銀髮。一夜白頭是真的,當你哀傷惆悵過度。
前時紅雲剛剛拿起筆再耕文字,首篇發表稿子題為「假如生命可以規劃……」。才千多字的文章,拿在手裏一讀再讀,這是一篇生死之間的回望。甫開頭,她寫道:「新傷和舊痛,被日復一日地重複着,直到有一天,我吃驚地聽到隔壁床的八旬老太給醫生的回答:『今天,床頭的月季花好像又開了兩朵。』十幾天後,老太太溘然長逝。」
在平常,普通的月季花不會踏入一般人的眼簾,但在一位身體衰竭到盡頭老人眼中,成了當下的福氣,塵世予她最後的餘韻。

「時間怎樣地行走?當我們看到草長鶯飛,潮落潮起,在一次次候鳥的遷徙和歲歲不同的臉龐中,我們並沒有意識到它不同的姿態和腳步,直到第一根白髮爬上髮梢,直到身體和心靈都留下難以癒合的傷——我們才知道,根本沒有地老天荒。」
在死門關前面徘徊過的人才可以回望生命的脆弱及無常。生命如何可以被規劃?我們只能面對目前,當下。往後走的一切,全皆上天賜予。那天那刻,祂說時候到了,再捨不得也只好撒手,告別。
紅雲寫到海倫.凱勒向上帝要求三天光明好讓她牢牢記住親人朋友的面孔(而我們卻時刻爭吵欺詐)、到林中散步(上次親近綠野散步何時?)、閱歷世界歷史的興衰滄桑(今人關心搶購名牌或明星小道消息),還有將城市的風光盡收眼底(對我們自己的城市本來便不清楚,又如何國際視野?)。是的,幸福於我們唾手可得,誰又會珍惜?多少人又明白生命原是一份無常的恩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