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在港演出的越劇紅樓,事實上是只演榮國府,使我忽然想起二十多年前,我在香港作事時所看的一部電影叫做《紅樓春夢》,那部片子可以說只演寧國府了。我記得在未看之先,就猜它一定是寧國府的事多,同學及同事們都笑這部片子。似乎大家均已看過,而在事後又甚多討論。我的觀感則是片名可以更短些,三個字,叫「寧國府」就好了;或者可以再長些,叫「提不上褲子的一群」。大家大笑了一陣後,有一位同事突然說:「陳教授,這部片子導演是誰?」
我想了半天,竟不能答,他揭開謎底地說:「沒有導演!其實卻有四位導演,但片上都不寫名字。」我才知道這是沒有導演名字的電影。其實這部片子是很不錯的。不寫名字,可以有各種理由,但畢竟自由揮灑了所想表現的寧國府。所以有種種突出的戲劇場面。
紅樓夢既然是榮寧二府的紀事,但在敘榮國府的事時,宜用小說來表現;有時還不能曲盡其情,則濟之以抒情的詩詞。至於寧國府的事,則宜用戲劇來表現;有時不能形容其熱鬧,則補之以火爆的場面。我覺得曹雪芹是用兩種不同的手法來描述榮寧二府。雖然他還是用小說手法寫寧國府,並沒有用戲劇的形式出之。
因為榮國府那邊發展的,多是情,慢慢道來,從容而寫;寧國府這邊發生的,多是戲,快捷生動,突然而至。所以用小說描摹榮國府的事,正適合描述各角色的漸悟過程。也可以說他用「意識流」的寫作手法,在那裏作詩或參禪等。而寧國府的事像急風暴雨,不期而至,不終朝而收。那些人物,不論老少,用不着細描,也描寫不出甚麼,但大張大合,都是些戲劇化的情節。
因而演榮國府的戲,無論怎麼委曲求全,努力張羅,而事實上是難以滿意;演寧國府的戲,則至少可大笑幾場,較易收功。
越劇紅樓,只演榮國府不談寧國府事,正如《紅樓春夢》電影之只顧寧國府而不及榮國府,都是他們取材及割捨各屬適當。可是《紅樓春夢》畢竟比越劇紅樓要強些。也許是榮國府部份只能以小說方式表現之,卻硬以戲劇形式表現,這種企圖不祗一次了,從未成功過。即使慘淡經營,令人感佩與感謝而已。要把榮國府的事變為戲劇,可以說太難了。
也許參考一下現代劇,比如《等待果陀》,或有突破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