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 - 李純恩

「大師」 - 李純恩

朋友深信某教,跟了一個「大師」。如今「大師」特多,多不勝數,在旺角走一圈,十分鐘內,大概總有三兩個擦身而過。以我觀察,我那位朋友與其說信了某教,不如說信了那位「大師」。「大師」說甚麼,都如綸音玉旨,深信不疑。
於是跟他出去吃飯就有很多禁忌。
他也不是不吃葷腥之物,只是不吃指定要殺的,不吃特地為他而殺的,不吃聽得見被殺時喊叫的。
海鮮河鮮都不吃了,因為都是從魚缸裏撈出來,即使不是指定殺哪一條,但也是「特地為他而殺的」。豬牛羊都吃,因為「不是他指定要殺的」,「不是為他而殺的」。
我指着一碟沙嗲炒牛肉說:「雖說這牛不是為我而殺,也不是我指定而殺,但他被殺之時的喊叫,我倒是聽見的。」
朋友臉色一凜,伸出去的筷子一抖:「你怎麼會聽見?」
我說:「我是用心聽見的。」
朋友煞有介事點頭:「那你是有慈悲之心了。」
我心中暗喜,又說:「所以我吃牠,為牠超渡。」
朋友沒說話,看着我。
我說:「你信的那個教,講究天葬。西藏人死了,屍首揹上神山去,讓祭師用利刀細細剔光全身皮肉餵鷹。蒙古人死了,屍首用牛車拉去荒野,一路顛簸,在哪裏顛下車來便棄於哪裏,讓野狼吃個精光。這便是天葬,皮肉吃得越乾淨,靈魂歸天便越徹底。所以我現在這麼吃肉,也有類同之處,行的是超渡大法。」
朋友覺得太有道理了,牛肉吃得比我還多。真是天下無難事,只要能胡說,胡說有人信,我便是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