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人類在生物醫學科技上的突破性發展,既預告了人類未來的面貌,也引起關於醫療科技特別是基因科技對人類是好是壞的爭論。
單純用於治療的技術,引起的爭議較小。比如二○○三年美國布殊總統批准了一項撥款三十七億美元的法案,資助一項醫學研究,目的是製造出一種微小的「醫療機械人」,小到能注射進人體的血液中,殲滅癌細胞或轉化脂肪細胞。這項研究自然不會有多大爭議。此外,如位於加州矽谷的瑞納(Rinat)神經科學公司,接受國防部補助,正在研發一種疼痛疫苗,在人體受嚴重傷害時,發揮顯著的止痛作用,藥效能維持一個月,而且不影響人體的反射作用。這些研發都有益人類。
但像百憂解、威而鋼,以及將在數年內問世的「增強記憶藥」,還有昨天提到的通過對基因調控而使人的體力暴增的藥物,似乎就有點違反自然了。此外,更受爭論的是美國國防看中幾年前的一種治療猝睡症的藥物Provigil,這種藥物可讓飛行員兩天不睡覺,而且能保持清醒、專注而警覺,足以擔當戰鬥任務。美國國防部更提出新的研究計劃,其中之一是調整士兵的新陳代謝功能,讓他們即使一個星期不睡甚至不吃,也能征戰沙場。
五角大樓另一項計劃名為「恢復性傷勢復原」,就是希望藉由人體內培養出「胚基」(blastema)細胞群,賦予人體如蝌蚪或蠑螈般有斷肢再生功能。一旦研發成功,斷手斷腳都能如同壁虎斷尾那樣,再生出來。
賓州大學還發展出一種技術,將雄性小鼠的胚胎細胞轉代為卵細胞,如果運用到人類身上,將來男人也能生小孩了。男同性戀者不必徵求卵子也能生兒育女。
這一切發展,都顯示科學家企圖擺脫自然演化的先天局限,從而要操縱自然,賦予人類種種超自然的功能。這種超自然的科技,受到不少哲學、政治、經濟學者的質疑。著名的國際政治經濟學教授福山(FrancisFukuyama)甚至指為「人性浩劫」。
福山在一九八九年因提出「歷史終結」論而聲名卓著。去年底,他在《外交事務》雙月刊上發表《超人道主義》一文,對於要主導人類自身演化的革命,提出了批判。
福山指出,當代生物科技製造種種增進人的體能智能、紓緩疾苦、調節情緒、產前基因篩檢或基因治療,處處可見超人道主義的思維理路,這些發展固然讓人對未來抱無限憧憬,卻輕忽了其中潛在的風險。
人類長期以來追求的平等原則,勢將成為這種超人道主義的犧牲品。平等的原則在於人生而平等,不因膚色、美醜、智愚、體力差異而論等級。超人道主義的思想,卻是在改變人的生而平等的本質,讓一些人可以拜基因科技之賜,轉化為較其他人更優異的物種。這群更進化的人類將會尋求怎樣的權利來與他們的優越相適應?而其他在人為演進過程上落後的人們,又是否有堅持不跟進的自由?貧窮的、科技落後的國家,是否更難獲得平等的發展,以致連人種都要落後於人?
福山表示,複雜而精緻的人類,每一個構成面向都是息息相關的。人的優異特質,和人的惡質秉性是有密切聯繫的,假若我們不具使用暴力的本能,便無法自我防衞;而如果我們對於被排擠無動於衷,也就不會對新近者存忠誠之心。雖然人的生命有限,人終須一死,但這項必死的缺憾,對於全體人類的調適與存續,實發揮關鍵的作用。因此,違反自然地去力求創造優質人類,或將人的壽命無限延長,這樣是否會帶來人類生存的終極好處,實在令人存疑。
照福山的看法,生物科技的發展,不僅會讓人們不再將生命視為恩賜,而且簡直就是人性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