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我和剪接師胡大為是一家電影公司的同事,有天他告訴我,能把一部殭屍片剪成笑片。我當然想開開眼界,可始終無緣得見他的傑作。
剪接支配整部電影的節奏,往往能化腐朽為神奇。原應教你呱呱大嚷的場面,憑剪接倒叫你哈哈大笑起來,又何足為怪。分段、句逗,我想該就是一篇文章的剪接了。許多所謂名家,都有分段和句逗的毛病,他們缺的是胡大為一雙剪接的巧手。
作畫一如拍戲,也有它的獨特剪接,自成格局。構圖不正好是它的剪接?潘天壽愛下圍棋,常以圍棋的佈局來比方構圖。他說:「我落墨處黑,我着眼處卻在白。」吳冠中有這看法:「若平面分割較均勻,對比及差距較弱,則往往予人平易、鬆弛及輕快等等感覺,江南景色便多屬於這一類型。
……如平面分割得差距大,對比強,則往往予人強烈、緊張、嚴肅、驚險及激動等等感覺。」潘天壽的畫風他說屬於後者。
看畫有時就讓我看出文章的作法來。且看八大山人,筆下每見空白處挺多,你的視點就全集中在那些鳥呀魚呀身上。牠們的白眼,跟那大片空白對比之下,更見凸顯分明,讓八大睥睨今古。這正是他琢磨出來的格調,他的獨特剪裁。每見長文多劣作,都因為不剪不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