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本來預着打兩個鐘頭網球,誰知打完一個鐘頭,大雨滂沱,球場上的人都四散而去。
正在興頭上,渾身不自在,於是坐在場邊等雨停,但那雨偏偏不停。
我跟朋友說:「照打!」
他有點猶豫:「這麼大的雨,瘋了?」
我說:「你多久沒瘋了!」
於是兩個人就衝進雨幕中,接着打下去。場上已一灘一灘積起了小水塘,擊出去的球水花四濺,在燈光中星光迸射,水從天上倒下來,渾身濕透,分不清是汗是雨。
突然之間,耳際只有嘩嘩的雨聲和砰砰的擊球聲,就因為這兩種簡單的聲音,令世界一下子寧靜了下來。胸臆間一片澄明,球無聲地從對方飛來,準確地落在預計的位置上,回擊得心應手,歡快從心裏透出來。
我們就這樣打了一個小時「帶水網球」,朋友說,從二十歲之後,就沒有這麼在球場上瘋過,我說那就值了,我們又享受了一次十幾歲時的瘋狂,精力無限,奮不顧身。這種事情,曾經是家常便飯,但我們多久沒做了?
平時自年輕人身上令我們羨慕的一些元素,忽然之間在自己身上激發,那種感覺,像拿回了一樣失去很久的東西,物歸原主之後,仔細摩娑,覺出的,則是另一番境界。我想,在狂抽猛打之間那一種突然感覺到的寧靜,是要經過了人生的煩囂之後,才享受得到的。
過了輕狂歲月的人,其實需要讓自己保持「瘋」的權利,人生也需要偶爾「瘋」一下的刺激,照着自己的喜好,去做些瘋事。人不「瘋」,少年老成,人會「瘋」,至死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