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董橋《甲申年紀事》看到〈粹然儒者傅斯年〉一文,撩起一腔前塵舊事,但大半多屬傳聞。我進台大唸書那一年,是1956,傅校長已作古五年多了。聽說他是1950年年尾在答覆基隆市一位議員的質詢時,被活活氣死的,死於腦溢血。這位議員的名字好特別,叫林番王。
傅校長1949年初出掌台大,治校不到兩年就逝世了,很難說他在任內建立了些甚麼校風,不過五六十年代的台大教授,不少是北大來的「流亡知識份子」,說台大繼承的是北大自由學風,不算牽強。傅校長的「打虎」精神,早在抗戰時期因說了「這個樣子的宋子文,非走開不可!」而名傳遐邇。有這樣的校長,才有「那樣」的殷海光。
傅校長走後,接班人是教務長錢思亮,就是「臺靜老說傅先生最器重的錢先生,稱讚他是『粹然儒者』」。如記憶沒錯,錢校長唸的是化學,在美國依利諾(Illinois)大學拿的博士學位。錢校長在軍政時期的台灣,力抗政治勢力入侵校園,保存了一些最基本的學術自由風氣。錢校長離任後,閻振興上台,起高樓,宴賓客,但對老校友而言,感覺是不一樣了。也許因為閻校長不是甚麼「粹然儒者」。
我耳食得來有關傅校長的「逸事」,倒沒聽說過他沒錢買煙絲,「常把新樂園的煙絲剝開了裝在煙斗裏抽」。堂堂大學校長,竟買不起煙絲,真是人間何世。說不定他剝開來的紙煙,還不是董橋學生時代抽的廉價新樂園。傅校長抽的,恐怕還是更低檔的珍珠牌吧,聽說是用榨汁後的甘蔗稈練成的。也還聽說,傅校長常辦公到深夜,肚子餓了,就信步踱到新生南路那一帶的路邊小吃攤子,坐在剛從圖書館走出來的同學旁邊,吃一碗牛肉麵或甚麼的。傅校長,真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