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剛過,吃糭又待明年。當然糭子天天可買可食,但家母自弄的糭子,如無特別需要,仍是一年一造。
害怕糯米難消化,害怕鹹蛋黃膽固醇過高、肥豬肉帶來脂肪肝……總之一百條理由,一般人吃糭一步一驚心。
母親亦然,做法跟我們童年所吃有別。那時的鹹肉糭子一隻重近兩斤,材料豐盛,調味充足,蒸上大半天,打開葉子,香氣盈室,一家人以幸福而貪吃的眼神注視着飯枱上的主角,旁邊還有一眾紅豆仔糭、花生蓉糭、梘水糭,更有小朋友們珍愛的袖珍小小糭等等配角;都是家母親手製造,花上一個月準備,梘水更藏上三年待純和後始用。
她的糭子,在鄉里間是馳名的。其他家鄉泥土味濃的小吃,如茶菓、番薯爽、煎堆油角等等漸見在民間失傳,全都變作市場商品。但母親堅持自做;看着兒女大口大口吞吃,那是她的幸福。先父去世前,進出醫院間,母親從旅居的外國回來,不斷為他弄些家鄉小吃,家傳秘製;糭子是他其中一項至愛,臨終前消化能力下降,但吃這項愛好,不離不棄。而吃上他多年吵吵鬧鬧髮妻親手弄的家常味道,更是離世前病床上一大享受;當所有世界財富或街外美女都帶不走時,那胃腸卻肯定仍藏着神仙鴨、茶菓或糭子餘韻。
過去兩年,母親減鹹、減甜、減肥、減味,但卻受到家中姐弟大力抗議,健康一回事,味道的習慣與回憶才最重要。這個端午節,母親聽話,整個鹹蛋黃、大大條肥豬肉、足両的五香粉……務求傳統味道回歸。
一些從事飲食業的朋友吃過家母手藝無不讚賞不已,更叩門問訊秘方,認定是高質量市場歡迎品物;我們才不會讓她積大半世紀的手藝公開,那是一名賢妻良母終極秘密、隨身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