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自己結集的文章取名,如果要合心意,有如為新生孩子取名一樣費思量。我想前些時那位內地同胞為兒子取名「中央」,用意絕非反動或顛覆甚麼的,可能就為了因利乘便。日後他夫人為他連生貴子時,取名取得不耐煩了,說不定一時性起,就叫甚麼「市委」和「支書」。
取名實在很煩。甘陽在〈這個那個〉一文,提到英詩人、散文家HilarieBelloc的六本集子取名,分別是:《這個那個集》(ThisandThatandtheOthers),《談點什麼集》(OnSomething)、《什麼都談集》(OnAnything)、《什麼都不談集》(OnNothing)、《無所不談集》(OnEverything)。到第六本時,大概已技窮了,也煩夠了,把心一橫,乾脆就叫《談》(On)。
二三十年來,我在港台出版的著作,大大小小也有十多本。每到交稿定名時,也試過整日躊躇。書名要讓讀者記掛,多少要巧立名目。因為要巧,所以得來不易。檢視舊作,接近英文所謂cute的只得三個:《偷窺天國》、《靈魂的按摩》和《吃馬鈴薯的日子》。技窮時,只好拾古人牙慧。年前出版的《煙雨平生》,衍生自東坡居士「一簑煙雨任平生」。其實我着意的,只有「煙雨」二字。東坡的氣概,固是迷人,但杜牧「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二句烘托出來的景象,更是淒迷。我當時唸着唸着,就把杜牧東坡拼湊起來,移為己用。
拾古人牙慧,也不能濫取。唐人段成式有《酉陽雜俎》。如果我見獵心喜,把本欄稱作〈屯門雜俎〉,就容易教人想入非非,以為這裏賣的是「串燒」。如果聯想到「俎上肉」,那真是自作孽了。「雜思」就是胡思亂想,user-friend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