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 櫻 - 鄧達智

炎 櫻 - 鄧達智

當你讀着這段文字,鳳凰木如火跳動的花瓣大概已掉落不少,近日雷雨較頻密,亦是一項摧花手。
但還有不少高崖的鳳凰木正展現由頂至踵猶似豔陽天的花球,或許在南方太普遍,城市內或城市外都不難見到,一般人不會太着意,大不了一聲「好靚」。其實它每一塊花瓣都是巧奪天工,形態十分刁鑽,似拜占庭式花紋圖案。
每年來到四月下旬、五月上旬,我便會期待鳳凰木開花,在一片綠油油的夏天樹色當中,漸次轉出似火一般的橙紅,再而密集;除了日光浴與荷花,它是酷暑天氣中最讓人期待夏天的少數原因。
有一年四月到以色列,耶路撒冷及死海之間一片綠洲,竟然發現也植有鳳凰木(可是從前英國殖民官員的功勞?),其中一株掉下硬殼的種子苞,大約一呎半長,四吋闊,已乾枯的種子在輕搖下,嗦嗦有聲,很引起一陣思念香港的情緒。一年之後決定回來,那串硬殼種子苞至今仍然保留在我家中。

香港首條文物徑的屏山文物徑近聚星樓,過去良田與魚塘一片接一片,風景曾經美麗難為文。其中一塊上璋圍邊的魚塘上有近百年巨大鳳凰木,當花紅勝火的季節,我們便坐在寬大的樹杈上聊天或順着樹枝跳入塘水暢泳,雖然擲石之遙有茅廁兩座,反正塘虱魚不在乎,我們也不在乎。今天魚塘已變十二分討厭的停車場,鳳凰木也跟當年在她懷抱中長大的一些早逝的孩子,遠離塵世;欷歔,只餘下一聲欷歔!
張愛玲在港大的日子及餘生有一位,十分稀有的一位女性摯友,本名Fatima,是阿拉伯、印度……跟中國混血兒。本來對一般花朵不太感興趣除卻櫻花的張愛玲,為書友的膚色、熱情,及寄居香港才認識的鳳凰木情色的吸引,為Fatima起了一記十分好聽的中文名字:炎櫻。
大概與她自比春櫻,惺惺相惜的比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