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Ken說以前無論去到哪裏,總會想着嫲嫲,想帶她到香港看看、到澳洲住住、去全世界很多地方走走。
撰文、攝影:冼麗婷
我在廣東肇慶小鄉村出生。八十年代,到香港、海外謀生是不少鄉人的夢想。我小時候,父親、叔父、姑姐陸續去了澳洲投靠叔公,剩下嫲嫲、媽媽及兩個妹妹在家裏,媽媽對我管束較嚴,嫲嫲則永遠無條件支持我,她偷偷把錢塞入我的口袋時會悄悄說:「唔好被你阿媽知呀!」
我們嫲孫感情很好,在城裏念中學時候,我寒暑二假一定接嫲嫲出城短住,有一次,我騎單車把她載離鄉下,沿着崎嶇村徑行走,個子小小的嫲嫲在顛簸中被拋下車,就像皮球一滾動,翻了幾個觔斗,東西撒滿一地,我嚇儍了,老人家頭皮跌破,但還是笑着說:「我冇事。」
十七歲時候,爸爸成功申請一家移居澳洲,但嫲嫲不獲批。離鄉那天,送我們到機場的汽車剛開動,我忍不住回頭張望,只見熟悉的舊屋裏,剩下嫲嫲一人為我們燒香祈福。我心抽搐無法控制汨汨淚水,叔伯在耳邊叮嚀:「唔好望轉頭,唔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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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年澳洲終於放寬了老人入境限制,家人派我做一件我最喜歡的工作──到鄉下把嫲嫲接到澳洲。
嫲嫲出國的情景還歷歷在目,鄉親擺酒送行,祝賀七十多歲的老婆婆有孫兒帶她坐飛機到澳洲。她生平第一次坐飛機,心情興奮得像個小孩子,在飛機上一直問我剩餘航程,當我們踏入抵境大堂一刻,老祖宗立刻被移民外國的子孫簇擁問好,心寬雀躍得難以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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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洲風景好、空氣好,但留不住中國老婆婆的心,這是我們始料未及的。嫲嫲不懂英語、駕車,每天在後園的陽光下等待兒孫下班,時間久了,開始害怕不能在故鄉百年歸壽,於是,每次見人就說:「帶我返去喇!」
九個月後,家人以矛盾的心情決定送嫲嫲回鄉。我趕快訂購一部新車,要送嫲嫲到悉尼機場,要嫲嫲成為我第一個乘客。我知道,她走了,就不會再回來。
今年農曆年,我到肇慶看嫲嫲,也會順道到香港旅遊,八十三歲老人家精神飽滿,怎料,半個月後她就去世了,我難過得一星期不想說話。父母回鄉奔喪期間,我茫然守在澳洲的家,晚上看到一隻飛蛾,我忍不住問:「嫲嫲,係唔係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