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囚犯 - 陶傑

洋囚犯 - 陶傑

在香港中學教書的母語英文教師,從歐美澳洲請來,工作不開心,許多都想早點走。工作環境格格不入,校長和教師開會,請母語英文教師列席,會議上人人說的卻是廣東話。
到中學去看一看,就知道那個用來點綴交差的鬼佬鬼婆教師,神情是多麼落寞。他們與其他教師同僚沒有交流。教師休息室雖然冷氣開放,但人人在高談闊論着《大長今》的情節,外籍的英文教師給冷落在一旁:上課下課,面對的是四十多人的大課室,採用的是用Chinglish編寫的僵化的課本。鬼婆教師每天在黑板上機械地寫下:Go,Went,Gone,帶領眼前一夥木無表情的老人精孩子一遍遍唸熟。

這樣的狗臉歲月,如果我是那個鬼婆,三天也會發瘋,把粉筆一扔,叫校長進來,告訴他:我不幹了,教這樣的英文課,請你們到上海去另聘高明。
中國人的教育很僵化。他們以為,每家學校請一個洋人駐校教英語,是為了滿足教統局的要求。但洋教師來了之後呢?教英語,要有生活,但洋教師在一個談論電視劇和打麻將的教師休息室的生活環境,她沒有生活——一個教中國歷史的華人教師,年約四十,戴一副黑框深度近視眼鏡,他膽敢下課後約會一位鬼妹英語教師去酒吧喝杯酒嗎?他不敢,因為除了英語不靈光,他沒有交談的自信之外,還要依時回家向那位當文員的老婆交人。
洋教師在周末,本來可以叫班上的學生去她住在西貢的家。她為小孩做一個芝士餅,泡一壺下午茶,在陽台上,談一下她對香港的觀感,或者讓學生問問,她的家鄉紐西蘭,是一個如何風光如畫的國家。
然後可以談到《星球大戰第三集》、南半球的動植物、她喜歡的男明星周潤發。這就是一個輕輕鬆鬆學英語的生活環境。但是,學校方面會責問:讓孩子周末自己乘巴士去西貢那麼遠,沒有買保險,家長會擔心出事,有甚麼意外,校方難負責。
這又怎能怪洋人教師不想再在唐人街的一家社區中學教下去。一校一外語教師?中國人永遠會誇口說道理、算數學,葉公好龍,吹牛皮是那麼一套套。
不如北上大陸,難怪駐校的外籍英語教師都像囚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