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日語 - 陶傑

學日語 - 陶傑

學校應該增設的一門外語,除了英文之外,應該是日文。
讓中學生學日文,了解亞洲,也學習為甚麼日本這樣的國家會完成現代化。不懂日文,只愛上日本的壽司和溫泉,始終是站在殿堂外窺頭探腦的門外客。
日本是一座寶庫。去到東京的紀伊國屋書店,或者神保町的舊書店,就會悔恨為甚麼沒有早學日文。古今中外的知識千頭萬緒,自從明治維新開始,日本人像採集標本一樣,把一切都學習來,歸納好,不但從羅馬法典到西洋美術史,日本一直有專家翻譯研究,比誰都學得深。
關鍵是明治之後,例如日俄戰爭的內情,日俄海軍每一個戰役的過程,日本如何用兵,對這個他們名叫露西亞的敵國,在政治、文化、宗教各方面有甚麼看法,今年是日俄戰爭一百周年,日本人的論述有千萬言,加上歷史學家司馬遼太郎等等的功架子,不懂日文,身為亞洲人,如同生來這世界白走了一遭。
在一個封閉的小農社會,這個時機提倡學習日文,許多人會如見鬼魅,痛苦得受不了。但是請面對現實:日本人對知識的追求,對世界的好奇,比起它在西面的鄰國強烈許多。日本現代化自強之路,是亞洲國家的典範。

從前在英國工作的地方,有一個英國的同事精通日語。他在日本留學,餘閒的時候喜歡穿和服、喝米酒。他和一批日裔的下屬天天混在一起,下班後在酒吧喝酒,喝醉了就用日語互罵。有一次他告訴我:日本就是遠東的英國,日本人學英國,有些地方,比印度人學得還地道。
這位英國人前輩後來患癌逝世,得年才六十有餘。他日夜浸淫在日本文化之中自得其樂,在短暫的一生左擁右抱,同時擁有兩個世界。就像占士邦的一部電影《鐵金剛勇破火箭嶺》的原名:YouOnlyLiveTwice,一個精通日語的西洋人,像小泉八雲,其實在一生之中活了兩次。這就是學習外語的終極樂趣:一生人要活兩次。學好日文,當然永遠不會成為日本人,老實說也不必做日本人,但卻真的開了一扇天窗,仰首看得見不一樣的一片星空。
學外語還是很浪漫的一回事—在東京的酒店,睡到半夜,遇上地震,你和男朋友披着睡衣一起逃生,在走廊上,碰到一個女侍應,你的男人突然用流利的日語問:請問太平門在哪裏?
事後,人人都聚集在街對面的廣場。「我一直不知道你會說日語。」你問。他眨眨一隻眼睛,笑一笑。他是那麼深不可測,深奧得有安全感,他原來身懷那麼多絕技,而且從不炫耀,依偎在他肩畔,你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