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孝通先生以九五高齡,於四月二十四日在北京去世。
大學時就讀費先生的書,十多年前,在蘇州舉辦的顧頡剛先生誕辰一百周年紀念會上,第一次見到費先生:菩薩臉,慈眉善目,笑容可掬,但講話卻已經有些顛三倒四,不如接着發言的錢偉長先生那麼條理清晰。
費先生去世後,《南方周末》發表了上海大學教授朱學勤五年前與費先生的訪談對話,其中關於知識份子的一些段落,頗耐人尋味。談到五十年代初的知識份子改造,費先生說當時自己是心悅誠服的,而且帶頭改造作示範,「這個我一直到現在都認為我有罪,我對知識份子不起。」
費先生接觸的知識份子太多了,也看穿了他們:「沒有多大本領,都是假的本領。自己吃飯的本領有,真的要管理世界的本領沒有。」但這支隊伍還沒有垮掉,因為還有顧頡剛這樣有真本領的,還有馮友蘭、金岳霖、曾昭掄這樣有學問的,這些他都是欣賞的。「可是也好不到哪里,叫他們來治國、平天下,又不行。」正因為費先生看不起身邊的這些所謂的大知識份子,覺得「要靠這些人,中國起來,不行。所以寄希望於毛澤東。」費先生至今還把毛澤東看成是知識份子的代表,抗戰勝利後他到西柏坡第一次見到毛澤東:「我佩服他!他講得是好啊,中國知識份子還是他呀,他的詩、詞、文章多漂亮啊。」「毛澤東有魅力呀,現代知識份子都服他的。」
當時帶費先生去西柏坡的是張東蓀,解放初被說成是特務,從此銷聲匿迹。費先生說他對此也不清楚,但說:「他對我不錯的,但我不太買他賬。我在燕京大學時旁聽過他的一門哲學課,我聽不出甚麼道理,到考試的時候,他給我七十分。我沒有七十分的記錄的。我是記得他的賬的,他如果給了我九十分,我就服了他了。這很有意思。」這確實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