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怡專欄:大長今喻 - 李怡

李怡專欄:大長今喻 - 李怡

韓國連續劇《大長今》,在香港播映已近尾聲。高企的收視率,使香港繁華的街道在晚上十點後都少了人流,大家都趕回家去看《大長今》了。
這部以一五○○年代朝鮮歷史為背景的連續劇,在香港人感到陌生的歷史、文化的差異之下,仍廣受歡迎,實在值得人們深思。它沒有暴力,也不算煽情,既非悲劇也不是喜劇,它沒有香港演藝界認為香港人喜歡的搞笑或以特技效果堆砌的武功之反智,它的含意與教誨都太正面,正面得可能使香港演藝人士認為有點說教。但香港觀眾卻普遍接受。事實上,香港電視台推出這個劇集已屬太遲。《大長今》前年底在韓國播放,去年在台灣、日本播映,均大受歡迎。香港電視台顯然低估了香港觀眾的趣味取向,才遲遲推出。
這是《大長今》在香港播映成功,給香港演藝界的一個重要教訓。
《大長今》為甚麼以它的歷史、文化的差異,仍能在日本、台灣、香港大受歡迎?
《大長今》主角李英愛在台灣《天下》雜誌的訪問中,對這也感到好奇,她說,從這件事她認識到,「人所感受到的基本情感,是一樣的,共通的」。
長今在歷史上是一個平凡的人物,在大事紀中不存在,在歷史實錄中也只有短短幾行。但她顯示出「平凡的魅力」,這魅力就是那種不輕易放棄、永不間斷、堅忍的、努力奮鬥的精神。但除此之外,長今的性格還體現了韓國民族性中最值得我們深思之處。

在歷史上,朝鮮作為一個半島小國,一直受到中國、俄羅斯、日本、蒙古所包圍,韓國歷史記載中,幾乎每兩年就有被外國人入侵的紀錄。韓國歷史簡單地說,就是一部韓國人如何在外敵侵略下求生存的歷史。因此,韓國電影《太極旗》的導演姜帝圭說,韓民族性裏埋了一份深厚的「Han」──它的意思是「恨」、「憾」、「怨」、「不平」。這種「恨」,常在韓國人眼神中閃現。長今的眼中也有這種「恨」。但這種「恨」或「不平」,韓國人不會訴之於不擇手段的「復仇」,而是要以奮力自強、堅忍不拔來超越對手。長今不願藉治病的機會,殺害她的仇人崔尚官,反而以自強不息的努力來達致目標,正是韓民族性的體現。在今天,韓國人也有仇日心理,但他們不是採取抵制日貨或向在韓國的日本使館、商號、商品破壞、襲擊的方式,而是努力在產品的質素上超越日本。最新發表的《讀者文摘》的調查結果,在影音產品方面,韓國品牌已打破日本品牌壟斷的局面,亞洲六個地區出現了「韓風」勁吹。
在《大長今》中,我們看到幾乎已被中國放棄或已歪曲的儒家精神,卻被韓國繼承並發揚光大。歷史劇中,韓國的皇帝手下有一批進諫的儒士,他們都敢於、並認為有責任向皇帝說「不」,甚至皇帝任命長今當主治醫官,長今也敢於向皇帝說「不」。這是「諤諤儒士」的傳統,是范仲淹的「寧鳴而死,不默而生」的精神。韓國人的儒生性格,使他們習慣對國家大事發表意見,也有一種「見大人則藐之」的觀念。反觀中國,莫說帝王時代,即使到了今天,有誰敢向掌絕對權力者說個「不」字?人大釋法,在人大常委會固然全票通過,在香港的跟屁蟲也齊聲唱好,連許多法律界人士也不例外。
韓國人的儒士傳統,也就是知識分子精神,展現在韓國一向以來的「學術領政」上,也展露在國民對社會的責任感上。敢說「不」字,是有責任感的表現,實際上也是對國家有認同感的表現。反觀中國人的「愛國」,只體現在對當權者的唯唯諾諾之上,嘴巴講「愛國」,行動上則是「賣國」(盜賣或協同盜賣國有資產)或「去國」,虛偽狡獪,言行分裂。
中國人能從《大長今》中,重拾儒士精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