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經歷過多少次重生?太多了!但是,在無數跌宕起伏中出現了一個不變的主旋律。正如菲利普.斯諾在他的《香港的衰落》一書中所說,戰時港督楊慕琦在其一九四六年計劃中呼籲允許更大範圍的自治政府,賦於香港市民新的責任,以期香港因此得以再生。五十年代一系列收緊政策後,六十年代文革後發生的一輪新的變化浪潮,使當時的殖民地總督得出結論──和今天香港的提法很接近──防止更大麻煩的辦法,就是改善香港的管治以利其市民。
祁俊文
美國駐港總領事
這個主題在香港的歷史上屢次出現。改進香港市民的福祉,是促進香港整體利益的最佳途徑。判斷香港狀況的最好法官是市民自己。爭取到他們的忠實支持愈多,就愈有可能有許多好的事情發生。這恰恰是在過去幾年,當香港受困於政治經濟的起伏顛簸時,美國一直強調的主題。
亞當.史密斯在他的文章中,直接點出香港的成功所在;正如外界看香港,不同人會有不同的觀點。愛丁堡經濟學院的肯尼迪教授寫到,史密斯是位研究政治經濟學的精神哲學家。他着眼於長遠社會發展,並且對於短期修補行為,持健康的懷疑態度。
商業活動是通過投資和擴大就業機會來創造、增加財富,以達到深深根植於社會的致富目的的不二法寶。這些觀點廣泛見諸於史密斯及其《原富論》(或譯《國富論》),而且似乎直接適用於香港的情況。
然而,對於我來說,史密斯的《道德感知理論》一書則更具傳奇。史密斯認為,社會進化是通過工作上增加人與人間的相互依存,而產生自然和諧。正如肯尼迪教授所指出的,史密斯相信,社會中的每一個人,都是經由為他人的利益服務而達到服務自身的利益。而這個「他人」,是為我們提供日常生活所需的個體的人。史密斯的不朽和重要觀點,是自由、公正和經濟一體論。在《道德感知理論》一書中,他寫到:「促進公正、真實和人道行為,對此最合適的獎勵,是在社會群體中建立信心、尊重和愛。」
這一點也是我在香港任期內,嘗試反覆說明的重點。過去幾年,在香港經歷社會、政治和經濟起伏的這個大背景下,當我們討論美國理念和價值觀時,我的觀點可以歸納為一個簡單的建議,這個建議又回到《基本法》和《聯合聲明》的主題,也叩應了戰時港督楊慕琦、甚至遠達亞當.史密斯的論點。
簡單地說,就是要聆聽人民的聲音。當人民清晰地說出要法治,我們建議我們的內政外交駕馭性政策應是:相信你的人民。正如史密斯所忠告的,如果政府要相信群眾的直覺和取向,最根本的,是建立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和信心。
展望未來,我們對於目前香港市民振奮的精神狀態感同身受。三年前我剛到香港的時候,大家的情緒極其低落。今天,經過一些重要的波動,經濟數據開始向好。國民生產總值在增長、失業下降,市民開始對於香港再次起飛──成為南中國、地區及全球的新的、有力的領導者表現出信心。
正如大勢的潮漲潮落,我明白人們的情緒也會有波動起伏。公眾情緒不是基本因素,而是我們測試現狀的組成因素之一,也可以因此預見到長遠的模式。面對一浪又一浪對香港繁榮的挑戰,香港市民一直表現出智慧、頑強和遠見。過去的幾年,非典型肺炎使得香港這個社區更團結,蘊育了後來在香港市民對南亞海嘯災民踴躍捐贈中,所看到的強而有力的紐帶和熱情。二○○三年七月一日及其以後的公眾大遊行所發出的聲音,至今還在迴響。
在「一國兩制」的框架之下,爭取影響的爭論之聲,不會很快消失。
在這一點上,我來談談美國的經驗。我們也曾經歷了同樣複雜的歷史。我們的說法不同,但從很多意義上來說,可以用「一國五十制」來形容我們的體制。這麼比喻可能有些誇張,但我要說的是,由於歷史因素,我們確實理解香港力圖有效運作其獨特的體制時面臨的困難。
我們意識到回歸僅八年,香港就要再次選舉行政長官。僅僅十年前,香港的領導層是清一色的英國人。六十年前,香港開始從日本佔領軍手中接管戰後香港。在很短的時期內,發生了許多變化,要落實《基本法》和一國兩制,也還需要大量的工作。隨着這個進程的展開──而步伐和規模由香港和北京一起決定,我們將繼續表達我們的希望,那就是在完成這個使命的過程時,能充份、明顯及極具透明度地考慮香港市民的願望。
在我們談論美國觀點和理念的時候,我希望香港市民和特區政府明白,我們是出於真正的尊敬和友情,是基於我們執着於基本的理念,這與美國在全球範圍內推動民主與自由是一致的,也是基於我們確信,實現香港市民所追求的穩定和繁榮的最佳途徑,就是促進全面民主參政。
我深知,落實「一國兩制」的領導是個真正的挑戰。我希望香港可以接受這一點:美國明白這裏的特殊情形,太平洋這個地區內,關係相互影響而又錯綜複雜,這是歷史遺留的問題。我們自己也曾有過類似的經歷。
我原本來自美國南部,當我聽說香港政府官員解釋和首都北京相處的複雜時,我有時在想,他們說的是華盛頓……所以,在美國,我們知道和地區之間發生分歧是甚麼樣子。我們的建國者從一開始,就在思考任何平衡中央和地區之間的權利和義務等問題。對此,直到今天仍很有爭議,我們自己也還在尋找答案。
美國和香港的路徑當然不同。香港在中國主權下享有高度自治。我認為這個高度自治對於美國公司、人民,甚至對於中國來說都是值得保留的。這也是我在香港任內本着對雙方利益的尊敬和欣賞,自始至終所推崇的。我們祝願香港的每一位市民──無論政治立場如何,在實施一國兩制方面取得成功。
身為一個永遠的樂觀主義者(身為公務員,不得不這樣),我確信香港市民會以過往在數次危機中所表現出的團體精神,和共同目標來追求落實一國兩制。以我的經驗來看,香港的最佳狀態是全體市民團結起來,共同駕馭、擺脫挑戰或對抗的大浪。或者,回應史密斯所說的,我希望你們的政治領袖能找到途徑、盡全力充實自己,擴大和民眾的共識,加強香港特區內的社會和政治紐帶,以及立足於史密斯所描繪的「信心、尊重和愛。」
在此臨別之際,我代表美國政府和人民感謝大家的理解、耐心。更重要的,是大家致力於將這個被帕默斯頓(LordPalmerston)形容為「不毛之港」的地方,建成今日的東方明珠。
香港不再是借來的地方,人們也不再是生活在借來的時間裏。要指出香港「不是甚麼」很容易,定義香港的未來,則是香港今天所要面臨的挑戰。在香港努力將自己建成二十一世紀新香港之際,美國人民誠心誠意給予所有香港市民我們的鼓勵和支持。
(本文摘錄自四月二十五日美國商會午餐會演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