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吃飯,約的朋友還沒到,閒着無事,東張西望,看周圍食客的吃相。
就跟長相一樣,每個人的吃相都不同,有的斯文,有的精細,有的豪放,有的粗鄙。
有的邊吃邊體味,津津有味的樣子,好像碗中有個寶藏一樣,挖到一件,總是好東西。有的邊吃邊點頭,悟道似的,似乎嚼在嘴裏的鹹甜酸辣,都帶着哲理。
有的邊吃邊嘆氣,也不知是讚嘆還是感嘆,反正讓你見了,有些神秘。有的人邊吃邊笑,笑也不是大笑,是那種流在臉皮下的笑意,好像嚼下每一口,都隱約想到了一件美事。
有的人由始至終眉頭深鎖,皺得眉心打結,頭還微微搖,千般不甘萬般不願的樣子,這飯就吃得十分辛苦,起碼在旁看了十分辛苦:吃頓飯而已,何必這麼苦大仇深!
有的人邊吃邊說。有的人邊吃邊說邊笑。有的人邊吃邊說邊罵。有的人邊吃邊打嗝,像個氣囊。有的人邊吃邊漏,那嘴巴好像有許多漏洞一樣,飯粒肉屑亂掉。
有的人明明在吃,你又不覺得他在吃,小心翼翼得像生怕咬痛了食物。有的人還沒吃你就覺得他已經大吃大喝了,那嘴巴裏就算甚麼都沒有,也巴嗒巴嗒響得叫人如臨養豬場。
有的人用匙喝湯,有的人端碗喝湯,邊喝邊流。有的筷子使得如自己手指般靈活,有的人筷子抓得像兩把掃帚,互相還會打架。有的人面前像醫院手術室那麼乾淨,有的人面前像垃圾堆填區那麼壯觀。
上海話將人的行狀稱為「吃相」,如果一個人,被評論為「吃相太難看」,那此君前途就大有問題了。這樣的名詞,可能真是在飯桌上發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