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城隍廟老街上,有一個高四五層樓的商場,叫「藏寶樓」。
「藏寶樓」是一個古董雜貨的集中地。說是古董,就真要憑運氣和眼光才可以碰到,說雜貨,可一點不差。在那裏,你可以見到各類品質差異極大的工藝品,從壽山石雕、根雕到銅器、木器、瓷器,鋪天蓋地,塵埃積滿,有些是真髒,有些是故意弄髒了而令你覺得是舊東西,有「古意」,寃大頭對上了眼,就以為見到「古董」了。
另外,就是各式各樣的雜貨舊物。從大喇叭的留聲機到舊小說舊照片、舊的頭髮夾子、舊瓶舊罐,你說吧,說得出的家中舊貨,都可以在那裏見到。
東翻西翻,給我翻到一本半世紀前記的日記。
日記本的封面上印着「我的日記」四個字,是那時候最普遍的一種日記本,打開來,扉頁是一張彩色的杭州西湖照片。那是日記流行的年代,大部份識字的人,都有這麼一本日記本,天天在上面記一段,按理說那是極私隱的事情,現在竟放到了舊貨攤上,令我在翻開之際,忽然升起了偷窺的激動。
日記始於一九五六年五月。主人是誰已不可考,看那一筆流暢的行書應該是個年青男人。天天一段日記,大部份都在寫工作時接受了甚麼教育,開會的時候又學習了甚麼共產黨的精神,那時候的人,好像都沒有私心雜念。那也是一個人人追求理工知識的年代,所以日記中隔幾段就會記下一條物理或者化學方程式。終於,我窺到了一點私人情緒:「王主任在分配工作的時候如此誤解我,氣得我渾身發抖!」一本日記寫到此處戛然而止,餘下了大半本的空白。這空白,一餘就是半個世紀,使我心癢癢想幫他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