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飛機 - 陶傑

私人飛機 - 陶傑

女明星當年是這樣對一個富豪動心的:這個男人請她連同父母一家遊日本,遞給她三張往來東京的頭等機票。十七歲的小女星覺得很Impressed:哇,他真有錢。
真是少見世面了。真正的有錢人,花得起,而且有一份浪漫心,不會包邀你一家子乘頭等機艙遊日本,而是,他根本擁有自己的私人小飛機。再有錢的人,每次飛行乘頭等機艙,也難免寒傖。乘A1號機位又怎樣?他要與其他不相識的頭等機艙乘客一起排隊,一起把行李放在電子輸送帶上通過Security,走過那道拱門,發出聲響,他要乖乖舉高雙臂──Whichmeans,在機場管理當局眼中,不管他身家億萬,上市公司主席,是幾家高爾夫球場的會員,地窖有十多箱珍藏紅酒,此時此地,他也是一名須要檢查的潛在恐怖分子──接受合乎程序的一點點人格羞辱。

但是,他擁有一架私人飛機,而且他只有三十歲?在他的床上睡到天明,他俯過來在你頸際細細地呵氣:天亮了,讓我們起床,現在就飛去峇里,好嗎?他打一個電話,不是叫他的女秘書代訂機票,而是打給機場主管停機坪的一個相熟的官員,吩咐他把小飛機開出來Standby,一小時後,他會到來。然後他到廚房,為你烘兩片多士,煮一鍋熱騰騰的麥片,當你睡眼惺忪地穿好衣服走進來,他已經為你做好了早餐。「我是你的飛機師,早餐之後,我們的下一站是印尼。」他說。你噗嗤一笑,一撥長髮,他坐在桌子的對面,托着下巴,怔怔地凝視着你。你在塗口紅的時候,他走進卧房,拿起一束鑰匙,一叠飛行執照。司機阿星在門口等着。他摟着你跳上車(他的座駕是何牌子,此刻,還重要嗎?)叫阿星開去機場,不是哪一家航空公司Check-in的入口,而是從側門直放停機坪。他不需要累積哩數,他不是哪家航空公司的金卡會員。他說:他一直經常旅行,有一年發覺花在乘頭等機位的開支高達一百萬美元,這怎麼得了,精打細算,不如買一架私人飛機。

至於飛行執照,那是他在哈佛讀二年級時考取的。他凝視着駕駛艙窗外的藍天,忽然改口說英語:「Imayhavefeltlikeamillionbuckstaxiingaroundinmyprivatejet.」他說,扭過頭來,向你頑皮地一笑:「你是這架飛機最美麗的乘客。」真的嗎?這一萬呎高空的甜言蜜語,即使明知是謊言,誰不會欣然相信呢?他開着私人飛機,竟然說taxiingaround,這是你迄今聽過的一句最Cool最型仔的英語。唯一的缺點,是不可以跟他在機上擁吻。「讓我們下次還是乘回頭等艙吧,」你說:「我寧願做一個平凡的乘客。」他英偉地笑笑,沒有說話,他開飛機的專注表情是那麼性感。即使目的地是地獄,也願意與他同行吧。當小飛機翱翔長空,飛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