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因斯坦逝世五十周年,文明世界咸表誌念。
只不過是短短的三頁紙,共九千字,愛因斯坦創造了相對論。據說世界上徹底了解他的論說的,才只有十個人,因此愛因斯坦生前搔着他的亂髮,告訴紐約時報的記者:「為甚麼這世界沒有人明白我,卻又人人喜歡我?」
不錯,沒有人明白相對論——這一部份,留給英國皇家學會的幾個頂尖的科學家的內行來讚歎好了——但愛因斯坦的愛心,世人都了解。他不是純粹的科學家,除了嚴謹的理性,他還慈悲為懷。看不懂相對論,可以一讀愛因斯坦生前的演說集:他對猶太人立國的論說,他對教育和道德的觀點,他與納粹德國之勢不兩立,以及他小時候許多童真拙樸的小故事——愛因斯坦說,當他發現襪子是腳趾穿得久才磨破的,他還在念小學,這是他改變一生的第一個發現:從此他終身穿鞋的時候不再穿襪子。
觀眾在笑聲中,覺得這位偉大的科學家終身像一個孩子,面對這位真正的哲人,令人想起耶穌的一句話:只有小孩子才可以到天國來。而這個頑童,畢生在掀起天國之窗的黑布幔,窺探上帝的容顏。他是唯一到過「那邊」的一位真理的使者,回來之後,對於那一團終極之謎,他告訴我們:「上帝很含蓄,但沒有惡意」(Godissubtle,butnotmalicious),這幾個字,沒有人懷疑,如同他銘鐫在世紀大門上的名字,也刻在普林斯頓大學的一個壁爐邊,聊表這個世界對他的一份難以言詮的敬意。
愛因斯坦越老,腦筋越清晰,他從沒有憑藉娶少女為妻而引起八卦新聞,當然也不會必恭必敬地飛去一個東方大國的首都,成為一名暴君的座上賓,跪下觸摸了他的腳趾尖,然後向年輕人宣傳,他覲見上帝之後的喜悅。許多科學家精通科學,但昧於常識(CommonSense),讓劣質政治沾上了一身羶腥,但愛因斯坦不是這樣的糊塗蛋加膿包,或許因為他來自一個真正聰慧絕頂的民族,或許他是猶太人。
不明白相對論不要緊,迷上愛因斯坦,從文學界一直到電影人和時裝設計師,這個鬚髮蓬鬆的老頑童成為偶像,變成一場幸福的流行性感冒。「我在小學時還很笨,到初中功課還不是太好。」他的自述,令世上的父母對自己的孩子都充滿希望,令每一個自卑的小孩,祈禱之後獨自睡去,都夢見了天使。寬和、親愛、慈悲,最終必戰勝獨裁、仇恨、邪惡,這個偉人的一生,遺下的是這一部人人能懂的相對論,他離開這世界半世紀,令人翹首夜夜仰望,他留給我們的一窗寶藍色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