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休息:<br>欒平上山 添煩添亂 干擾劇本 風雲突變 - 陶傑

星期天休息:
欒平上山 添煩添亂 干擾劇本 風雲突變 - 陶傑

在「文化大革命」期間,中國有一部「革命樣板戲」,名叫《智取威虎山》,故事講一九四六年,「解放軍」掃蕩東北山林裏親國民黨的江湖勢力的經過。江湖社團領袖座山雕,盤踞威虎山,有勞「解放軍」派出偵察員楊子榮,化裝為社團兄弟,混進威虎山去做卧底,趁着座山雕拜大壽之夜,與共軍裏應外合。
楊子榮假扮「黑社會」,得到座山雕信任,並封他為威虎山「九大金剛」之一。一切進展順利。但冷不提防山下一個叫做欒平的匪徒,以前曾經被楊子榮逮捕過,本來由共軍扣押,這時卻突然逃脫了,走投無路,決定上威虎山投奔座山雕。
欒平走上威虎山,認出備受重用的「土匪」楊子榮,嘿嘿一笑,在座山雕面前指着這位偵察員說:「他是共軍。」
這段戲文,住在大陸五十歲以上的中國人個個都耳熟能詳。《智取威虎山》的故事很緊張,取材自中國「解放」後一部罕見的「偵緝驚慄小說」(Thriller),其中欒平突然上山、為楊子榮「添煩添亂」的這一段,在意料之外,打破了讀者和觀眾的期待,令人大吃一驚,情節至此繃緊而急轉直下,如此突變,在戲劇中叫做「扭曲」(Twist)。
提起《智取威虎山》這一段,是因為中國政府安排政務司司長曾蔭權接任特首,由董建華「請辭」,到澳門握手六秒;由把董先生升為「政協副主席」,到六個月內醞釀「選舉」,本來一切按原定計劃進行,但冷不提防,也忽然出現了「欒平上山」的突變,就是本地的親中勢力極度不服,民建聯和自由黨準備推舉一名「候選人」參「選」,挑戰曾蔭權。挑戰者多半會是自由黨主席田北俊。

「田少」一旦參「選」,局勢突然繃緊。本地土共千夫指向曾蔭權的「背脊」,說這位新封的「九爺」,其實不是自己人,而是「港英餘孽」的卧底。復活節前,流言四起,一說中方開始不滿曾蔭權把國歌當口哨吹,心懷不敬;另一說是中國總理溫家寶在兩會結束時的記者會答記者問,完全不提曾蔭權之名,只籠統地說「支持特區政府的工作」,說明溫家寶對曾蔭權「有所保留」。
特區的「反曾勢力」醞釀派人搗亂,意在迫使胡錦濤明確表示:不錯,曾蔭權是我本人欽點的,其他閒雜人等,不准添煩添亂,不要亂報名參「選」。其實這一點,早已由何鴻燊說明,民建聯和自由黨偏偏要以胡錦濤為核心的中央政府親口承認才罷休。
但中國宮廷政治一切貴在萬事盡在不言中的含蓄。就像一句北方俗話:「薄薄的一層窗紙,別好歹要戳破一個洞兒」。高度自治、一國兩制,胡溫政府好歹要向國際視聽交代,怎可以挺身說明曾蔭權是「中央」的唯一心意之選,任期兩年?
但你胡主席既不表態,我就來個將計就計。八百人的「選委會」,並非個個都諳熟中國政治的含蓄藝術。從今天起到六月,「中央對曾蔭權變心了」的耳語勢必響徹中環,三人成虎,「選委會」內就會愈來愈多人相信,多一兩個候「選」人參加,也符合胡主席心意。「選委會」的八百票,夜長夢多,曾蔭權真也未必可穩奪一半。
反曾勢力最「陰險」的一招,是放話說:不可以只由一人參「選」,以免重蹈董建華連任時毫無對手的活劇。然而兩年多之前,董建華競「選」連任,不也正是民建聯、自由黨這同一幫人不派人參「選」,眾口一詞大讚董建華是當仁不讓的唯一理想人選嗎?江澤民當年「眾裏尋他」地握董建華的手,不過蜻蜓點水,大家如此服貼,打鼓吹喇叭的把董建華捧上去一做就是十年;今天,胡主席也一樣眾裏尋「曾」,握着SirDonald的手,而且力度更大,時間更長,同一批人卻偏偏不賞臉給剛扶正的胡主席。胡主席的「握手神功」萬一竟然不靈,請問如何內向全黨、全國、全軍交代?這不是造反,又是甚麼?

民建聯和自由黨如果有此斗膽,當真是「喪心病狂」,也太不了解共產黨的脾氣了。中央領導人的決議,一旦拍板,絕不容質疑衝擊,就像林彪生前的一句話:「對毛主席的指示,了解的要執行,不了解的也要執行。」否則威權何在,顏面何存?連區區一個地方官曾蔭權也無法確立,如何管治全國,還說甚麼「提高執政能力」?「倒曾勢力」如果另提人選,只會加強他們的主人確立曾蔭權爵士的決心。
何況曾蔭權目前是政務司司長,年薪約四百萬。競「選」特首,要先辭去政務司之職,萬一中央的心意其實未決,做特首沒有十足把握——純以一顆中國式的功利小人之心推想,當然曾爵士的胸襟抱負應如英國紳士地宏大——何須冒險相爭,到頭來竹簍子打水,自己特首做不成,田北俊即使當了特首,會把政務司司長這個首相寶座留給自己嗎?最保險的自保之計,是在最終也稱「病」而不參選,宣布效忠「田少」,讓「田少」一人自動當選,說不定還保得住政務司之職。
況且或許胡主席真的有心讓這位在當年最後關頭倒戈反二十三條、經過直選洗禮的民主英雄上台,想把香港當做一個試點,以備日後在全國推行民主改革,亦未可知。
至於吹口哨有辱「國歌」?!倒容易解釋:不錯,我當夜的口哨確是在吹國歌,但那是英國國歌,我故意有辱英國,這可得了吧?
《智取威虎山》的結局,是楊子榮豁了出去,向座山雕把「金剛」的官銜一扔,指着欒平,說:「今夜有他無我,有我無他,三爺您定奪吧。」結果呢,座山雕還是信了楊子榮,下令把欒平槍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