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帶傷感的《Youdon'tknowme》是伍錦彬最喜歡的歌曲之一。
撰文、攝影:冼麗婷
我十三歲放學回深水埗家路上,右眼突然如被烏雲遮蓋。在醫生的電筒前,我只看到微弱的光。我讓同學知我右眼失明,靠左眼如常上學、打波、游水,我不想被人叫「單眼仔」。
十五歲某天起床,一隻腳剛踏到地上,左眼又突然發黑,我內心發抖:會不會左眼也出事?醫生診斷我視網膜脫落,只剩兩成視力。在中環港中醫院留醫九個月期間,我偷偷哭了幾次。
出院後,我走在街上只見人影幢幢;只能看一寸大的字。家人準備養我過世,但我卻決定學打鼓夾band謀生,先後跟仙杜拉的姐夫、顧嘉煇的細佬、杜麗莎的爸爸學鼓,每天練習八至十小時,不久之後我可以收一小時十元學費授徒,更成為南天夜總會鼓手,月薪一千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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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月消逝,我的世界愈來愈黑暗,光與影在三十三歲完全落幕,我徹底失明了。
除了教鼓維生,九六年我無意間跟友人學習按摩,走上專業按摩師之路,曾到台灣及廣州拜師,現在已擁有內地勞動局發出的高級按摩師證書。
有人問我過得快樂嗎?我想,星星、月亮、太陽、螢火蟲、藍天碧海,我都見過了;妻子長髮姑娘時代的樣子,小兒女活潑可愛的童年,都成了美好記憶。比起天生看不見的朋友,我幸運多了。
但我的內心世界也會反映在夢裏:有時夢見自己出街忘記帶手杖,在彷徨無助中驚醒;多年來很多次發的同一個夢是少年的我為失明不能上學傷心痛哭,涕淚中醒來,聽見枕邊妻子熟睡的聲音。一個淒涼的夢,縈繞一生,揮之不去。
失明人的夢,夢見失明以前見過的親友樣貌如昔;失明後所認識的,只有或男或女的黑影和聲音。那都是暗灰色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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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風光我不妄想再次擁有,人生怎會完全沒有遺憾?看不見路,我不可能遠走天涯尋找名師學按摩;看不見樂譜,我不能隨意打喜歡的鼓曲。我從不強求,但有機會的話,我依然想到洛陽進修按摩、到美國進修鼓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