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仔不姓朱,姓葉。但住在我們那一帶的人都這麼叫他。我想,可能他小時候叫「豬仔」。
朱仔跟弟弟阿照從小就跟着父親在寶馬山上做燒臘舖,先是在雲景道,後來搬到賽西湖商場。這一說,已經三十多年。
父親退休後就由兄弟倆打理舖子,天天起早摸黑,一星期做足七天。店裏也都是年資長遠的夥計,平時來幫襯的顧客,除了附近學校區的大中學生之外,還有在附近工作的學校和地產公司職員和建築工人。每天中午人聲沸騰,興旺得很。
除此之外,就是附近的左鄰右舍,尤其是到了周末,張張枱上坐的,都是熟客,客人之間也相識,吃碟叉燒飯,喝杯香濃奶茶,打個招呼聊個天。小小的露天茶座,也就像一個小社區。
當然人人都認識朱仔和阿照兩兄弟,相處了十幾二十年,剛來時才學步的孩子,都長成了大人。有些去外國求學,放假回來走去燒臘舖幫襯,要他們叫「朱仔哥哥,阿照哥哥」,才依稀認出來。
朱仔跟我說,看着那些孩子長大,是人生一大奇妙經歷。我說這些孩子心裏一定記着你的模樣,你看他們二十年,他們也看你二十年,現在四張出頭的人還很年輕,但再過十年,會看到那些孩子的下一代,那時候,嗬嗬,就是個老伯伯了。
當然見的也不光是孩子,二十年前見到的壯年顧客,如今則垂垂老矣,見得多了,對財富和健康的份量,在心中天秤上也會重新秤過。
萍水相逢的人事變遷中,其實也包含了社會的改變。小小的一間燒臘舖,幾十年沒動地方,山不轉水轉,人進人出,就像老舍的《茶館》,成一座人間舞台。朱仔這個掌櫃,天天在舖子裏看戲,其實自己也是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