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休息:曾蔭權會成為第二棵「許願樹」嗎? - 陶傑

星期天休息:曾蔭權會成為第二棵「許願樹」嗎? - 陶傑

曾蔭權爵士剛上位,便施了一記下馬威,在「政協」會議閉幕的一天,昨夜就召開「行政會議」的特別會。
「行政會議」的許多人員,這一天在北京,準備湊熱鬧「選」董建華為政協副主席。沒想到曾爵士「吹雞」召人,有幾個一面嘮叨,一面趕回來開會;有一兩個傳統親中人物卻抗命不歸,寧願留在北京。
北京中央政府讓曾蔭權做署理特首,正是希望曾蔭權不要學董建華之軟弱,要奉行強勢的「行政主導」。昨夜的行政會議緊急會,正逢董建華正式辭職,程序上,開得名正言順,敢不回來開會的,不必再糾纏甚麼「國家會議重要還是香港事務重要」之類的嚕囌話,總之就是抗拒署理特首的行政主導,理應革除出行政會議。許多人懷念英治時代的「行政效率」:那時候,若港督點名召開行政局會議,鍾士元和簡悅強敢不敢在倫敦唐寧街的後巷流連窺望,不肯回來?
但拒絕聽命回港的行政會議人員,必是資深的親中勢力人物,曾蔭權敢得罪嗎?不敢得罪,則何從樹立個人權威?曾蔭權爵士如果還像董建華一樣的和稀泥,向本地親中勢力屈服,特區的土共決不會領情而與之「團結」,必會視之如董建華之後的另一株「許願樹」,不斷在他身上明明暗暗地「掛寶牒」,要求這樣、索取那樣。董建華之所以成為特區土共「利益許願樹」的「十年樹木」在先,另加淪為親中商界「政治慰安婦」的「百年樹人」在後而受躪創痛至深,最終累得連站也站不穩而頹然崩潰,後來的「港英餘孽」曾蔭權,又豈會不以此為鑑?
董建華時代的「行政會議」充滿港區人大、政協代表之類的政治暴發戶一族,卻是中國最高當局之錯。以港區人大政協為核心的特區親中勢力,本是一九八五年中英簽署聯合聲明之後中方悉心栽培的「愛國者治港人才庫」。中國本來希望這些「自己人」能在主權移交過渡期前後可以成熟發育,到頭來成為「港人治港」的班底。

然而董建華八年,由行政會議的人選更迭、特別是董連任後組成的所謂「執政大聯盟」,就看出中國由鄧小平時代培養的「愛國者主體」,早已腐化為一群嘗名逐利的「政治蝗蟲族」。他們對董建華並非真心擁戴,只不過「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董而吃董、附董而嚙董、舔董而噬董,口稱護董而到了最後關頭卻真倒董。從二十三條立法之首鼠兩端、進退投機;到面對選舉時「只有辱、沒有榮」功利計算、怨憤滿腹,港區人大和政協代表的一群利益階層,嚼光了董建華這一塊稻田,正轉向另一塊着手。曾蔭權既為其眼中的「港英餘孽」,這一塊新田,看來或許對蝗蟲族頗有戒懼,對天空並不肆意開放,甚或可能施放一種名為「曾蔭權老友」之類的除蟲劑,又豈能不氣急敗壞,指曾蔭權為「沒有港英主義的港英統治」?
曾蔭權既已接班,與胡溫的中央政府應有一段「蜜月期」。胡溫政府敢用「港英餘孽」,重拾英國人彭定康留下來的公務員體系,也就是間接承認了中國二十年來悉心栽培的「愛國者接班梯隊」之失敗,把民建聯和港進聯合併,即是明證。
以港區人大和政協為核心的「愛國者接班梯隊」之所以掌權失敗,正因為他們浪費蹉跎了光陰。二十年來,他們穿梭於北京與香港兩地,進出於人民大會堂和香港五星酒店的BanquetHall之間,已經蛻化為「酒會飯局、剪綵合照」的政治消費泡沫階層。他們多次北上,除了在北京飯店的咖啡廳、港澳中心的Lobby、人民大會堂的長廊間交頭接耳、打聽行情,掌握北京王府井或上海新天地的最新紅酒美食情報,或在北京買一兩所四合院、在上海買了幾家豪宅、協助中國的房地產價格之外,到底對中國和香港有何建樹?北京是人文薈萃之地,社會科學院和北大清華都有無數人才,多年來穿梭中港的這群「開會專業動物」,有幾個會利用優勢,在北京進修讀書,或者履行「人民代表」的職責,像溫家寶總理一樣,奔走全國的貧村瘠鎮,體察一個真實祖國的血淚脈搏?
董建華升任政協副主席,也知道「領導國家」的工作繁重,辭去香港特首之職,行政會議中的一眾港區人大政協,也應該知道如不辜負他們的榮銜,也該背負國事的大任,除了品評釣魚台的美酒佳餚,力爭在曾蔭權的「班子」中全體留任,而同時向中國最新的領導人的耳邊細說港英餘孽的罪惡,是不是也應該向他們不屑集體挽留的董建華學習,在中國人大政協和香港行政會議的兩大繁重工作之中只選擇其一?
新特首任期只有兩年,不但曾蔭權本人危機四伏,香港也離「和諧團結」的理想尚遠。中華民國已故歷史學者薩孟武先生在他的論著《中國政治社會史》中曾經有一段精闢之見:

「吾國中央官制,秦漢之後,無時不在變化之中。其變化的特質則為:天子的近臣,轉變為國家的大臣。天子畏帝權旁落,懼大臣竊命,欲收其權為己有,常用近臣以壓制大臣。歷時既久,近臣便奪取了大臣的權職,因之大臣乃退處於備更的地位,而近臣卻漸次變為大臣。近臣一見演變為大臣,天子又欲剝奪其權,而更信任其他近臣。這樣,由近臣而大臣,演變不已,而吾國中央官制遂日益複雜。」
薩孟武說的「大臣」,以歷代宰相之職為代表,而「近臣」則指包括顧命大臣集團在內的其他高官,綜合為「三公論道,六卿分職」,甚至還加上太監、后黨之類。曾蔭權和陳方安生都出身政務司,相當於宰相,上帝皇、中公卿、下太監,宰相正是中國政治中的風暴眼所在,皇帝如果不信任,不給尚方寶劍,只知暗中調動公卿太監來掣肘分權,倒不如吹口哨早日告退,回歸田園,何必再參與如此耗損精力的中國遊戲?人生苦短,以一個爵士之銜,早日到英國買一座莊園,像麥理浩一樣,或許方為天主靈光所至的真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