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德錦博士在嶺南大學當教授,教研兩忙,難得還有工夫寫了兩本書,《疑問》是詩集,《身外物》是散文集,都由「匯智」出版社出版。詩集裏有一首詩,叫「落葉向秋天投了票」,我最喜歡,詩說:
「今天是選舉日,我醒來,跟隨落葉,向秋天投了票,因為秋天沒有冗長的政綱,雖然沉默,卻早已答應種籽,明年金黃的收穫。」
陳博士寫兒子,樸實有情,他在「後記」談詩,認為詩「有時是大可不寫的。俗套、公式、理論包裝或流派風尚,我是越來越不感興趣了。我希望有人把這幾卷詩當作平平無奇的散文來讀,那就最能貼近我的寫作動機。」願意「平平無奇」的學院作家不多,有一些,一天不「標奇」,不欺世,就會屙血。
陳博士在澳門長大,像我一樣,對小城舊貌有點記憶,散文集《身外物》有一篇「餘暉中的澳門街」寫得很好,「聖安多尼堂區裏的關前街,我認為它是澳門的心臟,是我童年時最愛留連的地方,那裏有小食店,有海味店,有樂器店,有古董傢俬舖。二十年前我寫過一篇文字,說那裏的陽光『黃濃濃如牛油一般傾在光滑的街心』……」他說的「關前街」,我兩年前回澳門,有一個月差不多天天到那裏去看傢俬店,去吃豆腐麵、牛雜粥、炸油條……那時候,「自由行」還沒有出現,街心還真有「黃濃濃如牛油」一般的陽光。
「文第士在二十年代一篇文章寫道:『我初到澳門,至今已三十年,澳門已大大改變。當時的澳門比較美,其特色比較耐人尋味。』我是一九七零年離開澳門的,只要把『初到』改為『離開』,就完全貼合我此刻的心情,一種世紀末的頹唐,多麼的衰颯,多麼的不堪回顧。」吾友陳德錦博士「不堪回顧」的心情,我最理解;他這篇「餘暉中的澳門街」,是幾年前寫的,今天已經不是「餘暉」,是深夜了;為了保留最後一點還算美好的記憶,陳博士,聽我說,把澳門也當成「身外物」,別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