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光死 - 陶傑

見光死 - 陶傑

見光死,真是絕妙的三個字,說盡中國人社會嫉妒的結構性人際關係。
見光死、人怕出名豬怕肥、槍打出頭鳥,嫉妒是社會交往時基本的心理語言。
明明是嫉妒,中國人卻喜歡用最漂亮的道德語言來包裝,例如一個石油工程師從海外留學剛回國,他還得過獎,退休在即的黨委書記色迷迷地看中石油工程師的老婆,就想運用權力把工程師整一整,他會說:「國家需要你」、「開發大西北是國家的戰略需要」、「越是艱苦的崗位,對一個共產黨人越是最大的磨練」,然後把剛入黨的當工程師的丈夫從杭州調去甘肅。
工程師瞧瞧自己的老婆,看看黨委書記的眼色,不想服從「黨」的命令,也只有用另一堆漂亮話來暗暗抗拒:「不,國家準備在華東發展天然氣能源,與我的專業對上口徑,留在杭州,對於提高杭州人民生活水平,讓華東人民提早進入小康水平,比較有利。」
這時,書記仰起頭,吸一口煙,從鼻孔噴出來,堅定地說:「不,大西北也有天然氣,是祖國能源戰略的一個組成部份,國家下一步就要實現西氣東調的大藍圖了。」然後他看着窗外,無限深情,熱淚盈眶:「美國侵略伊拉克,就是要掐死中東的石油輸送線,布什想打擊我們的汽車工業,你這樣的優秀人才,先到大西北去摸底蹲點,為西氣東輸做好前期工作,為國家作貢獻,氣死美國佬,這可是關乎我們民族生存權的大事啊!」圖章一蓋,工程師就要捲鋪蓋了。中國人一開口喜歡空話謊言,因為嫉妒在每一個細胞的基因結構裏。中國人做公事,幾乎全都有自己的PrivateAgenda,警司調一個不順眼的警員去守沙頭角,理由是要管住II;局長把一個有能力升職的政務官調去統管公廁衞生,真正的理由是他不屑擦鞋、屬敵對派系,表面卻說是讓他「接受新挑戰」。

怎樣防範周圍的嫉妒?英國作家培根說:「憐憫可以治療嫉妒。政界中深沉冷靜的人,地位顯赫,卻懂得自我悲嘆,說自己不快樂,不斷重複他如何受苦。這當非他們的真意,只是為了減少嫉妒心的鋒芒。」
因此,下一屆特首「候選人」,放風聲說要「告老歸田」,最好還要補充:一心只想做一個農民,因為祖父是耕田佬,父親是苦力,自己的處境好慘,做官是非人生活,當特首?「又沒得參加蔡瀾日本溫泉美食團,你做埋我份。」
在一陣嘲笑聲中,當事人暗舒一口氣。「見光死」,一個明智的父親從小要教誨下一代:這個民族只安於集體的平庸,見光死啊,千萬不要「為人民服務」,搞好大西北的天然氣,為國家貢獻呢。長期都活在黑暗裏,見到一絲光線,都睜不開眼睛,他們最仇恨的是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