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批法國印象派的畫運來特區展覽,有馬奈的吹笛童、莫奈的蓮池、雷諾瓦的浴女,還有德加的芭蕾舞者。
法國印象派是西方現代繪畫的始祖。一批畫家矇着眼看陽光,發現了另一個世界:陽光是七彩的,物體沒有了輪廓,他們把這一切紀錄下來,不為當時的巴黎社會欣賞。
但後來巴黎人很快就發現,看這個世界,不止是睜大眼睛的一種方式,就像接吻,要閉上眼睛用一顆心來感受。不止得到欣賞,他們的繼承人塞尚,還嘗試把兩個高度看見的風景,放在同一個畫面裏,一張桌子的兩條邊不平行,故意扭曲了透視。
突破了空間,然後是時間的概念。後來的畢加索,把一個女人從側面轉過臉來的一秒鐘動作,也嘗試畫在同一個畫面裏,觀眾就看見奇形怪狀的女人,側向的鼻子,正面的嘴唇,卻又有三隻眼睛,開創了立體派。
從印象到立體,西洋繪畫完成了一場革命。不止是幾個畫家的藝術創造,還要求整個歐洲的觀眾,嘗試用全新的光度和角度看世界。在畫家的引領下,歐洲人紛紛發現:原來這世界橫嶺側峯,以這樣細看可以,那樣觀賞也一樣自在。
然後有了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帶領人的思想在時間的隧道旅行。又有了德國的表現主義電影,把人的心理恐懼還原為菲林上的黑白二色。機械和鋼鐵的產量飛躍增加,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蘇俄的幽靈開始作祟。所有的衝擊和悸動,釋放的能量難再壓抑,一直到一九四五年美國降下兩顆原子彈清了場。
這一切正本清源,原來都是從幾個畫家半瞇縫着眼睛看陽光下的風景而開始的。他們發現麥穗堆從上午到黃昏的陽光韻律,看見巴黎聖拉沙車站一輛火車頭噴出的蒸煙的幻影奇情,在日出時分,因迸爆的色彩騷亂而深受震撼,他們以為只在畫布上揮動着畫筆,其實是掀開一個大時代的帷幕。
在同一時期,慈禧太后正為她自己的權力策劃一場掌權上台的宮廷政變,日本的明治天皇卻在為他的國家思索未來。日本人喜歡印象派,因為在莫奈的畫布上的日出,也是日本脫亞入歐加入現代文明的開端。
不必嚕囌了一百多年,還在談改革和創意,嘗試換一種方式,用另一個角度,學會瞇縫着眼睛看陽光,原來從此就得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