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德明
上月初,台北市長馬英九獲邀到香港出席講座,卻被董建華政府禁止入境。那是北京還是董建華意旨,禁足原因是甚麼,國際議論紛紛,莫衷一是。惟一可以斷言的,是整件事都透着中共暗室政治的本色。
首先,他們見拒馬消息一出,抨擊之聲四起,中共駐港主任高祀仁就走出來說:「馬英九生於香港,是香港好朋友,香港特區非常歡迎他來訪。」同時,董建華急遣密使,面請馬英九謊稱「公務繁忙,取消行程」。不料馬英九怫然作色說:「我是甚麼人?怎能說這樣的話。」
清朝褚人穫《堅瓠集》有以下記載:一個叫許義方的人出門經年,回家後問妻子:「獨處無聊,得無時與鄰里親戚往還乎?」他妻子向來貞潔自許,回答說:「自君之出,惟閉自守,足未嘗履閾(足不出戶)。」許義方嗟歎良久,不料翻開妻子過去一年的詩作,第一首竟是《月夜招鄰僧閑話》。
現在中共白天一副光明磊落對待馬英九的模樣,月夜則招馬英九共赴謊言欺世的巫山;負責往台北相招的,據說還是香港中文大學校長劉遵義。這一切,體現了新中國典型政治。
舊中國政治家重視暗室不欺。例如南朝劉宋年間,阮長之任中書郎,一天值夜,誤著屐出閣,自列門下省聽候處分。門下省認為「暗夜人不知」,可以免罰;阮長之不從,說:「一生不侮暗室。」(《南史.阮長之傳》)
後漢楊震的故事更加膾炙人口。他出任東萊太守,昌邑縣令王密晚上求見,贈金十斤,說「暮夜無知者」。楊震說:「天知,神知,我知,子知,何謂無知?」(《後漢書.楊震傳》)這是舊中國典型政治,中共不會懂得。
中共懂得的,是他們所謂假大空。馬英九不肯串通說假話,就由香港特區保安局長李少光上電台說:「我們沒有拒絕發入境證給馬英九。」他向世界展示了新中國政治家風範。馬英九禁足事小,中共的政治藝術卻實在教人目不暇給。
此外還有中共港區人民代表吳康民。他當然也為中共辯解,論調卻和高祀仁、李少光有別:「中央不放馬英九來港,是一片好心,怕他蒙上『裏通北京』聲名,政治前途有礙。」換言之,台灣政壇人物一旦裏通北京,即會被選民唾棄。原因是甚麼,吳康民大概不能解釋了。
唐朝開元年間,刺史楊濬坐贓,玄宗皇帝下令廷杖,丞相裴耀卿諫道:「解體(解衣)受笞,事頗為辱,止可施之徒隸(獄中犯人),不當及於士人。」玄宗於是取消廷杖。那是開元盛世,天下以朝廷賞罰為榮辱。但是,到了君主極權的明朝,士大夫直言獲罪,往往當廷受杖,卻「不以為辱,而天下以其抗疏成名,羨之如登仙」。明朝大臣于慎行概言:「上之刑賞,不足為榮辱……國是將日非矣。」(《穀山筆塵》卷十)
今天,吳康民之流已承認天下以中共所寵為讎,中共所憎則羨之如登仙。只是他們的結論卻和于慎行不同。他們說,國是將日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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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專研中、英語文,文章逢星期六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