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愛好崑曲的人來說，今年藝術節最大的驚喜，就是三月十五、十六、十七日分三晚上演全本《長生殿》，這真是壯舉。先前白先勇監製的演出全本「青春版」《牡丹亭》已是個大膽嘗試，我訂了票，但後來卻因出門公幹，無緣欣賞。事後思量，或者是福，因為《牡丹亭》的精華看得熟了，都是傳世的經典表演，「青春版」一下子青春有餘而韻味不足，那就會令人失望。
《長生殿》全本的演出，其實遠比《牡丹亭》大膽，因為熟悉的人更少。我只看過兩段折子戲，其中一段是「彈詞」，為之傾倒。「唱不盡興亡夢幻，彈不盡悲傷感嘆，大古裏淒涼滿眼對江山」，三兩句已令人熱淚盈眶。作者洪昇其人，出身士大夫門第，正當明清改朝換代之世，漢人為滿清所統治，他自己也鬱鬱不得志；深腔悲憤，都在曲中宣洩出來。《長生殿》說的是唐明皇與楊貴妃生死不渝的愛情故事，但同時也寫出背景的安史之亂，愛情的發展與動亂的形成雙線並進，愛情悲劇也是歷史悲劇，令《長生殿》添上史詩的味道。
《長生殿》有好些詞曲脫自《長恨歌》而又比《長恨歌》更深摯的，例如「聞鈴」一折，唐明皇在登劍閣棧道上駐鞍聽雨思念楊妃：「陰雲黯淡天昏暝，哀猿斷腸，子規叫血，好教人怕聽。峨眉山下少人經，冷雨斜風撲面迎。」「淅淅零零，一片淒然心暗驚。遙聽隔山隔樹，戰合風雨，高響低鳴……」不能盡錄。只擔心編導的人不信任香港觀眾的口味，來個「歌舞版」《長生殿》，那就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