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迷高跟鞋 - 陶傑

情迷高跟鞋 - 陶傑

穿高跟鞋太久,會令女人的一對腳扭曲變形,像兩條風乾的火腿。
女人為甚麼偏偏要犧牲一雙老來的腳為高跟鞋獻身呢?因為一雙高跟鞋延伸了小腿的曲線,烘托着足踝的精緻,並評點着十隻尖香的腳趾的盈巧。如果女人的一對腳是一齣音樂劇,一雙高跟鞋就是一座古典舞台,框住一齣看不完的麗影春光。
一雙高跟鞋令男人情迷。穿在女人的腳上,高跟鞋是一層柔美的權威。走在光可照人的地板上,一雙穿着高跟鞋的女人腿,神奇地代表了女人的軟弱和征服,透露着她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那股嚮往禁色的妖媚,音樂感般流麗的線條卻又閃動着高貴。

像冰淇淋的品種,高跟鞋也有數不盡的芳名。意大利的Pollini比較狂野,英國的Audley比較端莊。高跟鞋其實像比堅尼一樣,布料越少越性感,皮革的面積不必太多,只幾條纖幼欲斷的帶子覆勒着足背,另一條腳鐐一樣在上繞着腳肘骨,着一雙精瓷般白麗的天足放肆地裸露着,足趾的美縫印證着腳端潔亮的趾甲,有時加一層紗般的絲襪子,一雙高妙的高跟鞋,束縛剛剛好,有如唐詩的格律,遇上一位宿緣前生的女主人,能把她的一雙腳的靈感吟誦成一首清韻千古的七絕。
一個三十歲的女人,也有瀟灑的時候,當她一夜狂歡之後,帶着半醉的身軀回到家,手袋拋在床上,半倦倚在床邊,翹起雙腿,把一對高跟鞋狠狠地甩脫的那個動作。或者是,在一個藍色的冬日在很遠的一座小酒館,坐在火爐旁,桌上擱一杯血腥瑪麗,一個人情深地在寫一封地久天長的信,伊翹着腿,一隻高跟鞋半脫着,露出了足踝。為了那一個經典的坐姿,一個旁窺的男人,膽子再小,如果不主動走上去搭訕,是對美的神明最大的褻瀆。

高跟鞋的狂野畢竟有個限度,過火兩分便能把女人穿成一個脫衣舞女,過份收斂,卻又把女人襯托成怨婦。只不過一條纖長的鞋跟加一點點皮料罷了,如何精煉地中間落墨,才把她的腳點綴成一幅畫呢?昨夜的一雙高跟鞋,擱在衣櫥裏,也是一段儲藏的心事,你記得他怎樣在你面前高貴地下跪,俯首從高跟鞋的幼帶一直精吻到你每一條腳趾縫,再半睜開眼睛,仰視你一眼,再用舌端細細地挑着你的趾尖。從此不忍再穿上,因為他那犯罪般的癖吻,在你的腳端留下了濡濕的一夜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