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 碎 - 吳靄儀

玉 碎 - 吳靄儀

早前介紹煤玉,說煤玉容易打碎,不料就應驗於自己手裏,打碎了一條精緻完美的煤玉項鏈。在人間經歷了凡百五載的一件古物,自我手中滑落地面,清脆玲瓏輕響,剎那間碎成無數零片,委地難收。那時心中的錯愕,繼而無限的惋惜懊悔,簡直無法形容。

最可憐是那件煤玉項鏈,根本不是我最喜歡那類設計,而是極為複雜花巧,甚至有點賣弄的味道。它是以連環扣的形式,分來厚薄的大小玉環、玉珮、玉玦一個扣着一個,每片玉珮中央又貼了玉刻花卉,如此串成一圈,再在當中垂下一串玉鏈墜,玉墜作正圓形,中貼玉刻花束,墜上一個活動的蝴蝶結。除了鏈扣有少許金屬之外,全件都是煤玉雕成。煤玉極輕,這拖拖拉拉垂到胸前的一串,不比幾根羽毛重多少。打磨得烏黑亮麗,一絲磨損也找不到。
煤玉首飾一般厚渾,一來是配合維多利亞時代婦女大蓬裙、高領長袖的比例,二來是最能顯出原料烏亮的特質,三來也是因為煤玉易斷,過於幼細的設計製作風險太大。但這條項鏈偏偏犯禁,不但示範了煤玉各式經典手藝,還要特薄特幼,有意炫耀藝高人膽大。
設計花俏得近乎故作天真,線條比例又難以襯衣服,本來是與我無緣的,但轉念間憐惜這麼齊全的一副煤玉示範之作,難得歷劫個半世紀而尚存完璧,所以終於買下,卻原來無緣終是無緣。又或他百載千里而來,毀於這陌生的香港特區,一個異族女子的一番好意之下,也是某種緣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