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 殤 - 陶傑

池 殤 - 陶傑

中國的跳水王子田亮投身特區娛樂界,遭到「國家」處分,從跳水隊開除。
開除就開除,一點也無所謂,這個世界不止是一個游泳池那麼大。田亮很靚仔,如果他的投資者會替他包裝,將來在日本就已經迷死一大批在機場簇擁着等候,一邊在蹦跳尖叫的日本妹。
何必由一座泳池來困住?不像美國的姚明,在籃球場上穿梭引領着一隻皮球,有千萬種可能。跳水不一樣:每一次站在跳板往下跳,跳進水裏冒出來,再攀上高台再跳一次,動作規律而刻板,像在小鐵圈裏抓狂奔爬卻又老是原地踏步的一隻小白鼠。
一個跳水選手離隊轉行,是一項商業決定,就像一群羚羊,有一隻不跟隨大隊在荒漠緩行,停下步,向西走,走到一個湖邊低頭喝水。但中國人總愛把小事化大,擴散得很沉重,他們認定獅子老虎就在附近。其中介入了一個包袱名詞,叫做「國家」。

「辜負了國家的栽培」、「給國家丟臉」、「給國家添煩添亂」之類。成千上萬的中國網民,瞪着嫉妒和仇恨的紅眼睛,配合着官方的震怒,喊出了聲討和公審的口號。「國家栽培」?笑話。一個運動員的成功,先憑本身的才華和意志。一隻雞蛋裏頭沒有一點點餡,雞場用一千火的電燈泡再努力「栽培」,也生不出一隻小雞。
「國家」是一條沉重的政治鐵鐐。一個陰森的聲音說:不要翹尾巴,不要自以為是甚麼英雄,沒有了我,你只是一堆臭牛屎。當然,在一個壓抑個人價值的社會,也不是沒有道理,因此當年舞蹈家雷里耶夫從蘇聯出走歐洲,他的「國家」也狂怒了許多年。
但在自由的太平盛世,當人的價值和地位受尊重,是沒有一個叫「國家」的老婦在路邊一直嘮嘮叨叨。以中國式解讀,如果「國家」就是一個政黨的政權,史提芬史匹堡是哪一屆美國政府,是民主黨還是共和黨「培養」的?盧根尼斯呢?瑪歌芳婷應不應該終身感謝英女皇?碧咸轉投西班牙皇馬隊,又算不算辜負了大不列顛及北愛爾蘭聯合王國?香港的李小龍,死後葬在美國的三藩市,也太對不起他的「國家」的故鄉順德市人民政府了。
成功是你自己的能耐,與甚麼「國家」無關。是這個國家應該為你感到榮耀,你絕對不欠「國家」一文錢。跳水王子告別了「國家」的陰影,走出了一池死水,無論以後愛情事業順境與否,他是一個勇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