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貧」兩個字,有一陣「祖國」的泥土味:驢車、茅廁、山區裏光着屁囗的孩子、土牆上還剩下「毛主席萬歲」一點殘紅遺蹟的一排窰洞,很有早期的陳凱歌和張藝謀Feel。
貧窮有兩條標準線:第一,是小孩沒褲子穿,破廟改成的學堂只有幾條長板櫈,窰洞裏點油燈,駕驢車運載着乾柴,還有兄弟倆在土坑上共用一個老婆,並且在敦倫的時候,一抬頭,看見用牛糞糊成的牆上貼着的那幅毛主席像,而且偉大導師的那張笑臉還很慈祥。
第二,就是有水有電,公屋也裝了冷氣,一家大小的綜援金每月九千元,每月還有餘錢可以賭馬,但在報紙上看見唐唐和田少推介各類紅酒,自己卻沒得喝;蔡瀾的農曆新年東京美食團,想去了半輩子,尚未達成心願。還有,最小的兒子從學校回來哭訴,說自己的Nokia手機三個月沒換新型號,全班都改用3G了,說罷撲倒父親懷裏大哭:「爸爸,我不明白,為甚麼我們家這樣窮?」
這時,客廳的Plasma三星電視螢幕上播映着《金枝慾孽》,做父親的遠眺着他家住的勵德邨公屋二十一樓窗外那片維港無敵海景,兩行熱淚流下來:「不錯,我們是窮,因為有一個無能的政府。」
當特區傳媒天天報道四姨太在波場穿甚麼名牌,「議員嫁女」宴開幾席,「Twin屎」今年的音樂收益進帳了幾千萬,還有電視旅遊節目,那些姐仔和哥仔在雪梨購完物,滿懷大包小包,一面緊擁着舉起V字手勢,大叫:Yeah,香港的「貧民」,怎會不把這一切,當做一個社會公民生活的基本會員資格(Acommunitymembership)?
但是,溫泉桑拿、Nike波鞋、高爾夫球會籍和紅酒是人人都該享有的嗎?阿里士多德說:「當應該得到平等的人受到不平等對待,而應該不平等的人竟然受到了平等對待,這就是不公平」(Injusticeariseswhenequalsaretreatedunequally,andunequalsaretreatedequally)。許多人只認定第一種不公,而不理會這世界上還有另一種不公,叫Unequalsaretreatedequally。世上許多紛爭,不是由分配不平等而起,而是由本來應該不平等的,硬是要求平等而生。
陳凱歌和張藝謀剛剛出道,拍《孩子王》、《黃土地》、《紅高粱》,靠暴露中國的赤貧陰暗發財揚威,現在不需要了,已是國際導演,拍顏色瑰麗的武俠。他們才是真正的「脫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