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在漢城街頭看見很多軍警,全副武裝,戴着頭盔,拿着盾牌長棒,向着一個方向齊集。導遊有點急,說又有示威遊行了,叫司機快點想辦法離開這個地區,不然被人群堵住就麻煩了。
路上的軍警越來越多,從警用的大巴士上一車車下來,如臨大敵。那些巴士全用鐵網罩住車窗,透着森嚴之氣。韓國人示威,示威者和彈壓者都兇悍,警車如果沒有鐵網罩住,玻璃窗就保不住。那是一種戰鬥的狀態,在聖誕節燈飾璀璨的漢城街頭,一隊隊黑衣軍警蔓延開去,頭盔和盾牌閃着暗光,本來歡天喜地的城市夜晚,突然便肅殺起來。
韓國人倒是見慣了。導遊說他讀大學的時候,是韓國大學生上街示威最激烈的年代。每次示威,大學一年級的學生都排在第一排,二、三年級在中間,四年級的在最後。我問新入學的一年級學生是不是心甘情願打頭陣?他說是高年級的學生要他們這麼做的。韓國是個尊重前輩的國家,前輩有威望,叫做甚麼,後輩不敢抗命。人總是越活越精,四年級的大學生,所以就排到最後「保持實力」了。
他們示威都用手巾蒙面,一來遮掩真面目不讓警察認出,二來可防催淚彈──他們還預先在臉頰和鼻下抹上薄荷膏來減低催淚氣體的辛辣。女學生們則負責製造汽油彈,在「真露」酒瓶裏,灌三分之一的水和三分之二的汽油,塞進紙條,一批批送給男學生去拼命。軍警跟學生在街頭廝打,大家頭破血流。有的學生被拖上警察的大巴士,那就由人變成了一件東西,在通道裏,從車頭踢到車尾,又從車尾再踢到車頭,沿途拳棒齊下。一個沒有大蒜和辣椒下不了飯的民族,在暴力之下發憤圖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