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月色 - 陶傑

三更月色 - 陶傑

特區出現高層權鬥,皆因為中國主席在澳門訓話,向董班子接見握手,向這個握得格外用力,噓寒問暖;向那個只蜻蜓點水,輕輕帶過,把一眾妃嬪奴婢,搞得心癢難熬,回到後宮,自然會妖精打架。
從殖民地過來的商政高等華人,對於中國式的肢體語言政治,有一個揣摩學習的過程。主人心情不悅,不輕易流露,下人要鑑貌辨色,自然要心有靈犀。
在西遊記裏,孫悟空是怎樣學到七十二變的?他跟了一個仙師,在課室裏上課。猴子生性頑劣,經常在課堂搗亂,老師心頭火起,拿着戒尺,在孫悟空手上打了三下,倒背雙手,走了出去。

老師不教了,學生們都大驚,卻只有孫悟空噗嗤一笑。當夜到了三更時份,孫悟空一個人到了老師的居室,在後門敲了三下,老師走出來開門,孫悟空倒地便拜,說:老師,請傳給我法術吧。
老師冷笑一聲,問:你怎知道我會教你?孫悟空說:你今天用戒尺打了我三下,意思就是叫我在今夜三更的時候;你倒背雙手走出課室,意思是叫我從後門進來你家,老師準備把獨門心法只傳給我一個,老師的心意,我通通明白了。
老師誇獎孫悟空聰明,就把七十二變的心法通通教給孫悟空了。如果孫悟空只一味貪玩,而不懂得粗中有細地揣摸老師的心意,就學不成七十二變了。

中國的主席對待特區班子,選哪一個欽點為下屆頭目,主意把持不定,但由於中方高層鬥爭的影響,一切對人不對事,凡是前朝心意所屬的人,到了新主登殿,不論那人多有本事,也不管那人多忠誠,也一概不用。清馬房洗太平地,在香港的辦公室政治之中也很常見。
最怕是一幫人當眾握手,幾排人站好拍合照。當事人要善觀八方四面的眼神臉色。不是你愛站哪裏就是哪裏,主人的隨從自會半推半送把你請上你該站的位置。主人逐一握手,也要知分寸,不要扯着人家不放,也不要飛象過河自遞名片。當主席要駐足多問你一句話時,千萬不要退縮,要卑恭而大方地答。
最後還要把所謂的自尊放在一邊。夜總會的卡拉OK貴賓室,B組的媽咪帶進來十二位小姐讓客人過目,男人用一隻夾着香煙、戴着翡翠玉戒指的胖手一指:要左邊數過來第四五個,其他的全是醜貨,通通給我滾。媽咪一拍手,其餘十位小姐,也不是面不改容地退場,回到化妝間,難道會個個因受辱而掩面痛哭?
領導人在你手心輕輕打了三下,倒背雙手走出了大廳,恭喜你,今夜三更,後花園的小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