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自北京至布達佩斯,大概已飛至高爾基,當它飛過烏蘭巴托,我便再也睡不下去。乘客不多,海南航空機艙的空位多的是,乘客都可以攤開幾個位子橫睡。腦子不斷閃着如何在回程時接上那一班最早的飛機趕回老家,送我伯父一程。
臨到機場前搖電話回家,才得知志偉伯剛剛去了,行程與商務會議早已定死,東歐與中國或香港之間的航班本來便少,只好遙寄悼念。十一月底,居住多倫多為主的伯父一家,早在一年前便議好回來為九十歲的長者祝壽,雖然只是姪兒,但我也着實興奮了好一陣子,計劃着送他的禮物,訂酒家為伯娘堂姐哥們洗塵。傳說老人家經不起大喜慶,就在大家到埗前,一些小問題引致伯父入院留醫,所有慶祝活動到此為止。在旅途與旅途之間,趕到醫院探望這位慈祥老人,堂哥說:那天他的精神特別好,雖然插着喉管說不了甚麼,但執着他的雙手,我們是有溝通的;亦是他的雙手為童年的我、家中姐弟及元朗博愛醫院不少病人探望過許多病症。
大半個世紀以前的新界雖然鄉下地方,魚米之鄉的元朗早在千年以前便有氏族聚居,鄉野亦也文明。新界首間醫院,博愛醫院在今天YOHOTown所在地、過去本為墟市的「雞地」斜對面成立,服務了新界原居民或外來居民萬千計。伯祖是前清留學美國哥倫比亞的醫生,從北京協和醫院回到故鄉協辦。六叔公在博愛醫院中醫部主診。大伯公是當時吉隆坡同善醫院的名醫,伯父是父親眾多堂兄弟妹的長兄,幼年失母,與比他大不了多少我的祖父、他的五叔感情甚佳。回到故鄉元朗,在博愛醫院應診,我們都在該院出生,病了也回去看病。年前腰患,因在新加坡雨中滑跌再痛,特別回去博愛的物理治療科醫治,但需經過門診部門;應診醫生當時看看我的名字再看看在下,大概腦子在想:「閣下不用那麼省?閣下淪落?……」笑笑,何用解釋?但博愛的物理治療部是真的不錯。跟醫生說笑:「我們都在這裏出生,一般都從這裏歸去,較富歸屬感。」伯父一直為我們診病直到搬到市區自設門診。
自懂事以來,父母感情生誤,對人家完整家庭均特別羨慕。伯父家中有各式花草的花園,書櫃有各式雜誌故事書,堂姐上協恩信奉天主教,家中牆上掛有聖母像,堂弟七仔與我當時感情最好,玩瘋了的捉迷藏,數量相當豐富的舊照片,還有完整的父母子女合家相。除了自己家中,伯父的家也是我最熟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