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節假日,香港人最大的節目,便是逛商場,從A商場逛到B商場,有時從銅鑼灣「遠足」到黃金海岸,結果還是逛商場。
每到假日,全香港的商場都人山人海,停車場要分批放行,商店裏都是挑挑揀揀的人,這些人即使不是有心而來的顧客,只要貨品有吸引力,也會忽然命中,買了一樣不知有沒有用的東西。所有的通道就像上游有一道水閘,一下拉開,人潮就洶湧而下,將平日冷清的河道填滿,奔騰起來,如流水經過,不管是寬闊的大渠,還是細窄的縫隙,無一遺漏,滿滿的,源源不絕的樣子,氣勢暢旺。可以坐人的地方也都坐了人。道邊的櫈子上坐了人,餐廳飯館門口等位的櫈子上坐了人,稍為高出地面的小台階上坐了人,鞋店試鞋的櫈子上坐了人。這些人也不是特別喜歡坐,實在是走得累了。你要知道,逛商場走的路,不會比行山少,行山你還會拄一條棍,逛商場卻要額外拎東西,都在遠足,只是走法不同而已。
人潮從不同方向湧來,又從不同方向流去,沒有順流逆流,沒有物理限制,湧來湧去,迎面撞着了,背後推到了,終於就在一個有限的空間裏團團亂轉。小孩子突然覺得滿目的大人屁股,像牆一樣圍住了自己,密不透風,驚恐起來便哭了,他的父親於是一把扯起,把他放到肩上。他一下子看清了世界,覺得自己又在人頭的海洋裏游泳了。
興致高漲的人們,吃也好,買也好,最後都因為一種生理上的召喚,滙集到了廁所門口,於是那裏又很熱烈地排起隊來。男子隊進展迅速,女子隊因為需要的空間較大,總是移動得稍慢。於是你就看見女廁所門口聚集了大批男人,拎着大包小包,還有女人的手袋外套,神情肅穆或眼光渙散,任人潮在身邊流動,中流砥柱似地呆等他們的女人,成了假日商場裏最靜態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