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識和貓 - 陶傑

通識和貓 - 陶傑

小特區想推行「通識教育」,喧嘩不休,有點像一群小老鼠商量怎樣防範常常來騷擾的惡貓,其中一隻小老鼠說:把一隻鈴子繫在貓脖子上,貓來了,我們老遠聽見鈴聲,不就知道要跑了嗎?小老鼠們都拍手,說是好主意。但是另一隻小老鼠說:那麼找誰去把鈴子繫在貓脖子上呢?大家聽了,一片死寂。「通識教育」好不好?好。但怎樣考?由誰來考?怎樣評分?都成了「找誰把鈴子繫在貓頸上」的問題,一下子,小老鼠們都儍了眼。
通識怎樣考?有千百樣方法,只需要一副靈活的腦筋。在一個思想僵化、喪失想像力、對知識沒有興趣的社會,通識通通沒得考。

例如佛經,就是一部通識的課程總綱。以佛經為一條脊椎,其實可以接通無數通識的交感神經。例如「因果」兩字,就是一條通識題,接通西方的邏輯學入門:如果天下雨,地就會濕,這是因果。但如果地濕了,卻不一定天下雨,不可以隨便倒換。教師在黑板上寫下因果兩字,叫中學生自己查資料,然後指定:必須以物理、化學、數學的其中一個科目,一併論述之。太難了吧?只需要一點童真和好奇,一點也不難。還有「無常」。把「無常」與地質學並論:侏羅紀為甚麼出現恐龍?那是因為地球的生態物種發展到恐龍該出現的階段。恐龍為甚麼又滅亡了?如果是因為天外的隕石墜落,塵煙蔽日,恐龍的生活環境受摧毀才滅絕,就是「無常」。隕石襲地球,就是「緣起」,因此而恐龍消亡了,就是「緣滅」。把佛教哲學和恐龍的生態一併討論,就叫通識。
佛教裏還有一個「業」字,也可以跟「環保」一詞打通。大陸當局把長江上游的樹木都砍光,水土鬆弛流失,下游氾濫,這就是業。在長江建甚麼大水壩,淹沒古蹟農田,強行遷徙農民,造成數之不盡的哭喊上訪,變成胡溫的中方頭痛的「三農問題」,這也是業。佛教的一個「業」字,可以跟現代中國社會的一切現狀打通。自業自得,自作自受,一切舉止行為,自己要承受後果,這又書接上回地接通了「因果」。先心繫澄明的佛經,才可以心繫這個一塌糊塗的「家國」,這又是另一條大通識題。又如佛經的時間觀:一天是一晝夜,一晝夜的三十分之一,約四十八分鐘,叫一須臾;一須臾的三十分之一,約九十六秒,叫一臘縛;一臘縛的六十分之一之後再一百二十分之一,即七十五分之一秒,叫一剎那,跟數學的「無限小」很像,而另一端的一「劫」,就是天長地久,八萬四千劫就是無限大。從這個洞孔鑽進去,就可以窺探愛恩斯坦的相對論。一個懂得教通識的教師這時會趕緊叫學生看另一本書,名叫《存在與時間》,作者海德格。
問題是:特區有幾個這樣的老師?如果沒有,那麼,小老鼠們還是繼續「諮詢」下去,多搞一百個「教育論壇」好了。誰來把鈴子套上貓脖子呢?